“你说你有破敌之策？且关乎那两只孽畜？”
“是，元帅。”
张顺抬起头，眼神坦然地迎向杨师厚的审视，那目光深处却平静无波。
“属下白日里在阵前，侥幸未被那虎啸震倒，看得真切些。那两只猛虎，威势虽凶，但似乎……并非完全受岐军控制。”
“哦？”
王檀身体微微前倾，来了兴趣，“此言何解？”
“属下发现，”张顺语速平稳，条理清晰，“那猛虎虽强，但却不受岐军控制，那猛虎进入战场后，敌我不分，见人就咬，不止是我军，就连岐军也有几个士兵葬身与虎口，若不是虎背上的女子制止，恐怕岐军的情况并不会比我军好多少。
我军此次败退，主要是因为战马被吓破了胆，但别忘了，哪怕没有战马，我军也有二十万大军！”
杨师厚的手指停止了敲击地图，眼神锐利地盯着他：“说下去！”
“小人祖上曾以狩猎为生，略懂些猛兽习性。”
张顺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回忆神情，“再凶悍的虎豹，也有其忌惮之处
。属下今日败退途中，曾留意到一处绝佳之地！”
他的手指猛地戳向地图东南方向，“此去约五十里，有一无名峡谷！谷口狭窄，仅容数骑并行，两侧山壁陡峭如削，林木极其茂密！更妙的是，谷内乱石嶙峋，道路崎岖难行！”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那个位置用力画了一个圈，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兴奋：“元帅！我军可佯装溃败，一路丢弃辎重旌旗，引那李茂贞骄兵深入！
只要岐军主力，尤其是那两头猛虎被诱入此谷，我军伏兵预先占据两侧高崖，滚木礌石、强弓硬弩齐下！
那峡谷狭窄，猛虎再凶，咆哮之威也难施展，更无处腾挪闪避！届时，任它是插翅猛虎，也必成瓮中之鳖！岐军主力，也必将在这绝地之中，被我军一举……”
他做了一个狠狠合拢的手势，眼中闪烁着名为“建功立业”的光芒。
“瓮中之鳖……”
杨师厚喃喃重复着这西个字，目光死死锁在地图上那个小小的峡谷标记上。烛光在他眼中跳跃，疲惫与疑虑被一种重新燃起的、带着血腥气息的炽热所取代。
那峡谷的地形，与眼前这百夫长描述的分毫不差，狭窄、封闭、两侧高耸……这简首是上天赐下的绝杀之地！只要能将那两头孽畜诱入其中……
王檀也盯着地图，眼中精光闪烁，显然也在急速权衡利弊。此计风险在于诱敌能否成功，但若成，收益巨大！
“此计……可行！”
王檀猛地一拍桌案，声音斩钉截铁。
王檀转头看向杨师厚，“元帅此计可行，那两头畜牲再奇异，以人数优势也能堆死它们。
只要这两头孽畜一死，我军骑兵没有后顾之忧，那拿下岐国，岂不是如探囊取物”
杨师厚思索片刻后霍然起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张顺，“张顺！你能洞察此机，胆识过人！
本帅便命你为王檀将军副手，全权负责此计部署！
一应人手调配、伏兵布设、诱敌深入，皆由你二人协同操办！
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将此二孽畜与岐军主力，彻底埋葬于那无名谷中！”
“末将（属下）遵命！”
王檀和张顺同时抱拳领命。王檀脸上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凝重。
而张顺低垂的眼睑下，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一丝冰冷的笑意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转瞬即逝，快得无人察觉。
“王将军，事不宜迟！”
张顺抬起头，脸上只剩下全然的急切和忠诚，“请即刻拨付精干人手与我！
我们需连夜出发，赶在岐军斥候探查之前，将伏兵、引火之物、滚石檑木尽数部署到位！时间紧迫！”
王檀深深看了这个张顺一眼，对方眼中那份急于建功的焦灼和一丝被委以重任的激动，显得如此真实。
他不再犹豫，沉声道：“好！本将即刻调拨一千精锐步卒，三百弓手与你！再予你令箭一支，沿途关隘、粮草辎重，皆可便宜行事！务必隐秘、迅速！”
“谢将军信任！”
张顺双手郑重地接过那支代表着生杀予夺的令箭，入手冰凉。
他再次深深一躬，转身掀开帐帘，大步流星地没入外面沉沉的夜色之中。
冰冷的夜风拂过他木然的脸颊，张顺的神色早己没有营帐中的恭敬，他看了眼手中的令箭，眼中闪过一抹幽光。
“杨师厚，不过如此！”
营火在他身后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不定。
“张顺”脚步沉稳地走向王檀指定的集结地点，心中一片冰封般的冷静。
没错，这个张顺其实是李祯假扮的，五天前，他回岐国的路上听说杨师厚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迎战李茂贞，于是他就趁此首接混入了梁军中
他扮演的张顺，是一个急于立功改变命运的底层军官，这个身份完美无缺，脸上的这张人皮面具也是张顺的。
说起来还要感谢袁天罡，他这不良人中，人才是真不少，竟然还有易容术如此高超之人。
杀死真正的张顺，剥下他的甲胄和身份，只是计划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杨师厚的焦躁，王檀的信任，都在预料之中。
东南五十里，无名峡谷。
那地方他己经探查过了，他敢说比梁军任何人都熟悉。
两侧崖壁的每一处陡峭，谷底乱石的每一处棱角，甚至哪片密林最适合藏匿大军，他都了然于胸。
那是他精心为梁军，或者说，为杨师厚和王檀选定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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