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供销社主任办公室。
王姐脸色灰败地缩在一旁，看着主任将投诉信重重拍在桌上。
“你长本事了啊你，我当初力保，才把你保下来，你现在给我捅这么大个篓子？生怕咱们供销社日子太好过是不是？！”
说完，李主任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目光扫过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眉头越皱越紧。
这季度的销售额本来就惨淡得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
外面那些小商小贩的市场冲击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
现在倒好，王姐这尊“大佛”又给他整了个“服务态度恶劣，辱骂顾客”的幺蛾子！
李主任的茶杯重重磕在桌面，溅出几滴浓茶。
“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人家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王彩凤，好大的威风啊！”
看得出来，李主任现在真的很生气。
王姐张了张嘴，脸色由白转红，又变成猪肝色：“她，她就是个乡下来的，穿得破破烂烂，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够了！”
李主任猛地站起身，桌上的搪瓷缸晃了晃。
“上个月县社刚开完服务整改会，你把领导的话当耳旁风？”
墙上挂着的“先进单位”的锦旗，这会儿看来还真是嘲讽的很。
王姐被吼得彻底蔫了，嘴唇哆嗦着，不敢再顶嘴。
李主任喘着粗气，重新坐下，手指头点着那封投诉信，下了最后通牒。
“我不管她哪里来的，现在，立刻，马上！你！亲自去给人家同志道歉！态度要诚恳，要深刻检讨！”
“必须让人家给你写一封谅解书，亲笔签名的！这事儿才算完！要是人家不原谅你，影响了咱们供销社的评优评先，你王彩凤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什么？！”
王姐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声音都有几分扭曲。
“要我去求她？！给她低头认错？！”
让她去求那个昨天刚被她骂得狗血淋头的乡下女人？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昨天她可是把狠话撂下了，现在掉头去求人。
她王彩凤在供销社干了小二十年，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
这脸要是丢了，以后还怎么在供销社立足？在街坊邻居面前抬得起头？
王姐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又羞又怒又恨，手指头掐进掌心，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心里把林月梨骂了个千八百遍：小贱人！故意写投诉信整我！
李主任看她那副咬牙切齿、满脸不服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着桌子吼：“去不去？不去现在就给我滚蛋！我说到做到！”
王姐看着李主任铁青的脸，知道这回是动真格的了。
她心里憋屈得快要爆炸，但饭碗更重要啊！
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我去还不行吗……”
那憋屈到咬牙切齿的声音，活像吞了只苍蝇，又恶心又难受。
她狠狠剜了一眼桌上那封该死的投诉信，转身冲出了主任办公室，门被她摔得震天响。
与此同时，林月梨正坐在一个店铺里，心情可半点没被王姐影响。
她对面坐着昨天在市场上仗义执言的张红梅张老板。
张红梅今天穿了件干净利落的蓝色工装，笑容爽朗，手里还拿着几张纸。
她办事，一向风风火火，说合作就是合作，一点儿也不含糊。
“月梨妹子，你看，这是初步拟的合同。”
张红梅把纸推过去。
“你炒的那瓜子花生，我尝了，香，脆，火候掌握得地道！比咱们县里副食品厂出来的强多了。”
“我店里的炒货卖的一直不怎么好。”
听张红梅这么说，林月梨伸手抓了一把张红梅带过来的花生瓜子。
其实手艺还算说得过去，就是味道真的不行。
“产品的质量决定了销量，张姐，你这花生瓜子，吃起来没啥味儿。”
“您别介意，我这人说话，有些直来直往。”
林月梨话音刚落，张红梅就笑了。
“姐就喜欢跟直来直往的人打交道，那些个弯弯绕绕的，姐也不喜欢。”
听到这话，林月梨眼睛亮晶晶的，仔细看着合同条款。
昨天接触下来，她能感觉到张红梅的真诚和爽快，是个能做实事的人。
此刻张红梅眼里的欣赏和肯定，更是做不了假。
“既然这样，那就祝咱们合作愉快！张姐，太谢谢您了！”
林月梨真心实意地道谢，声音清脆。
“有您这句话，我这心里就踏实了，您放心，货的品质我绝对保证，只高不低！”
“就是前期出量会慢，您先卖着看，真的卖的好，咱们再大规模投入。”
她当初就是当散货卖的，家庭小作坊，根本不值一提。
只能让张红梅先卖着看，真要是卖的好，她再决定长期搞。
而且林月梨没打算只卖炒货，赚的这钱是辛苦钱，她还是更想放开手，大干一场的。
这可是八零年代，遍地捞金的时代。
她现在现代是卷王，到了这里，依然还是卷王！
“谢啥！姐就喜欢你这股实在劲儿！”
张红梅大手一挥，哈哈笑道。
“咱们女人家做事，讲的就是个诚信痛快！你只管放手干、”
两人越聊越投机，张红梅都要留林月梨在镇上吃饭了。
林月梨觉得，新生活的路，正实实在在地在自己脚下铺开。
至于王姐那种人带来的那点不愉快，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根本不值得费神。
林月梨婉拒了张红梅要请吃饭的话，说家里还有老人在等着。
知道实情的张红梅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给林月梨称了些好东西让她带回去。
这个姑娘挺对她胃口，就算没有孟叙年的话，张红梅也愿意跟她打交道。
林月梨心情不错的哼着歌往家走。
今天就是来谈事，没打算卖东西。
不过她带了钱，想着既然都来了，不如去看看孟叙德和孟敏敏好了。
两个孩子这段时间学业繁重，有时候周六日都回不来。
她打算去一旁的店里买些孩子爱吃的东西送过去。
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王彩凤。
“同志，昨天的事儿，实在对不住，您看，咱俩能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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