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并肩走向熟悉的小餐馆。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一次，气氛更加熟稔自然，仿佛己经同行了很久。
“渔家小院”依旧热闹。老板看到他们，熟门熟路地引到靠窗的老位置。
“今天想吃什么？还是老几样？”老板笑呵呵地问。
“叶大哥，您点！今天我请客，庆祝我们钓到大鱼！”晓雅豪气地把菜单推给叶知秋。
叶知秋也没推辞，点了几个家常菜：一份清炒时蔬，一份蒜蓉粉丝蒸扇贝，一份海蛎煎（晓雅注意到他又点了这个），还有一份…清蒸鱼。
“今天收获多，吃点清淡的。”他解释道。
等菜的时候，晓雅叽叽喳喳地复盘着今天的钓鱼经历，尤其是和大青斑搏斗的惊险刺激，说得眉飞色舞。叶知秋安静地听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偶尔补充一两句细节。
忽然，叶知秋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
晓雅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是一条转账信息提醒。
她疑惑地拿起手机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叶知秋向您转账1000.00元！
“叶大哥！您…您这是干嘛？”晓雅惊讶地抬起头，手机屏幕对着他，一脸不解。
“那条青斑的钱。”叶知秋放下自己的手机，语气平静自然，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鱼是你钓上来的，当然归你。”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晓雅像被烫到一样，立刻把手机按灭，小脸涨得通红，急切地摆手，“鱼竿是您的！船是您的！饵料是您的！最重要的是，要不是您帮忙，我别说钓上来，人都可能被拖海里去了！这钱我怎么能要？而且…而且说好了是我请您吃饭感谢您的！” 她越说越急，感觉这钱拿着烫手极了。
叶知秋看着她急得快跳脚的样子，耐心解释道：“海上的规矩，谁钓到的鱼，收获就归谁。工具场地这些不算。这是你应得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今天你帮我卖鱼，也出了力，就当是…劳务费的一部分？” 他试图用轻松点的语气。
“什么劳务费！那是我自愿帮忙的！”晓雅坚决地摇头，把手机往叶知秋那边推，“叶大哥，您快把钱收回去！不然…不然这饭我也不吃了！” 她难得地使起了小性子，小嘴微撅，眼神却异常坚定。
叶知秋看着女孩倔强又认真的模样，知道她是真心实意地不要。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餐馆里喧闹的人声仿佛都成了背景。
“这样吧，”他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坚持，“钱，你收下。这是规矩，也是你第一次出海钓到大鱼的纪念。至于这顿饭…” 他指了指刚端上桌的清蒸鱼和热气腾腾的扇贝，“还是你请。就当…我们互相请客？庆祝合作愉快？”
他的眼神很真诚，带着点商量的意味，但又透着一股认定就不会改变的执拗。晓雅看着他的眼睛，又看看桌上的菜肴，再看看自己手机上那条无法撤回的转账信息，心里天人交战。她知道叶知秋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而且他说的“规矩”和“纪念”，似乎也有点道理…
最终，她败下阵来，小声嘟囔着：“那…那好吧…不过下次出海，我…我要自己带虾！” 她试图找回一点“主动权”。
叶知秋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紧绷的气氛瞬间缓和：“行，下次你自己带虾。”
晓雅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清蒸鱼肚肉，这次却是放进了叶知秋碗里：“那…叶大哥，您多吃点！今天掌舵、教我钓鱼、帮我…咳…抓鱼，您最辛苦了！”
叶知秋看着碗里的鱼肉，再看看女孩虽然还有些气鼓鼓但己经释然的小脸，心里那片温润的湖泊，似乎又扩大了几分。他夹起鱼肉，放进嘴里，鲜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嗯，很鲜。”他点点头，脸上是轻松而温暖的笑意。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码头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照着这片温暖的海港，也映照着小小餐桌上，两个分享着收获与晚餐、在生活洪流中偶然相遇又彼此温暖的普通人。那条转账记录静静地躺在晓雅的手机里，不再是一种负担，而成了连接彼此、共同拥有的一段海上记忆的独特锚点。
新的一周，星期一清晨的青屿码头，带着周末喧嚣褪去后的宁静。海风依旧带着咸味，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洒在湿漉漉的木板上。叶知秋比平时稍早一些就到了“海风号”泊位旁。
他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纸袋，里面是刚从码头早餐摊买的两个还冒着热气的椰蓉包和一杯温热的豆浆。昨天卖鱼时，晓雅对着早餐摊的椰蓉包咽了好几次口水，当时赶着卖鱼没顾上买。他想着今天带她出海前，让她先垫垫肚子。
他靠在船舷边，目光习惯性地扫向码头入口的方向。时间还早，码头上多是准备出早海的渔民，步履匆匆，引擎声此起彼伏。叶知秋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他望着平静的海面，心里盘算着今天带晓雅去哪个位置试试手气，或许能再遇到大货？想起她上次钓到大鱼时兴奋得通红的小脸，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片海，似乎因为多了一个分享的人，连等待都变得有了些微妙的期待。
约定的时间一点点临近，然后又悄然滑过。
码头上的人流渐渐稀疏，出海的船只大多己经驶离。叶知秋站首了身体，目光在通往码头的那条小路上逡巡。没有那个熟悉的、带着雀跃的身影。
五分钟…十分钟…
叶知秋低头看了看腕表，又抬头望向小路尽头。手里的纸袋温度在渐渐流失，椰蓉包的香气也变得若有若无。他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平静。或许是起晚了？女孩子出门总需要点时间。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未接来电或信息。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
海鸥在头顶盘旋鸣叫，远处传来渔船隐约的引擎声。码头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在收拾渔网。叶知秋心里的那点平静被一丝不易察觉的、细微的失落感取代。他捏了捏己经有些凉意的纸袋，正准备拿出手机问问情况——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林晓雅”的名字。
叶知秋立刻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晓雅急切又带着深深歉意的声音，气息还有些不稳，似乎刚跑过一段路：“叶大哥！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忘记今天上午有节特别重要的设计理论课！是系主任亲自上的，要点名，还关系到小组作业评分…我…我昨晚赶作业赶太晚，早上闹钟没听见，醒来一看时间就懵了！刚一路狂奔到教室才想起来跟您约好了…真的对不起！让您等这么久！”
她连珠炮似的解释着，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不安，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到她此刻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
叶知秋听着她急促的呼吸和连声的道歉，心里那点细微的失落感，像被一阵微风吹散的薄雾，瞬间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好笑的理解。大学生嘛，赶作业、睡过头、忘记课程，再正常不过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她蓬头垢面冲出宿舍的样子。
“没事，”叶知秋的声音平稳温和，没有一丝责怪，“上课重要。别跑了，小心摔着。” 他甚至还补了一句，“系主任的课，别迟到太久。”
“叶大哥…”晓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又感动又愧疚，“您…您没生气吧？真的对不起！浪费您时间了…”
“真没事。”叶知秋语气肯定，“我正好也检查一下船，整理下渔具。你安心上课。”
“那…那我下午没课！下午我过来找您？或者…或者您下午还出海吗？”晓雅急切地想要弥补。
叶知秋抬头看了看天色和风向：“下午风可能有点大，近海浪高，不太适合新手。你好好上课，别惦记这边。出海哪天都可以。”
“哦…”电话那头的晓雅听起来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应道，“那…那好吧。叶大哥，真的…真的特别特别对不起！”
“行了，知道了。快去上课吧。”叶知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再不去真要迟到了。”
“嗯嗯！谢谢叶大哥！您…您出海小心点！”晓雅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叶知秋放下手机。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己经凉透的椰蓉包和豆浆，又抬头望了望空旷的码头入口。海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
一丝淡淡的、计划被打乱的空落感，像退潮后沙滩上留下的水痕，浅浅地印在心头。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被信任和依赖的感觉。她会在慌乱中第一个想到打电话给他道歉，会为失约感到如此不安，会急切地想要补救…这份在意，很真实，也很熨帖。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是失望，更像是某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他打开纸袋，拿出一个椰蓉包，咬了一口。凉了，口感有点硬，椰蓉的香甜也淡了许多。但他还是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完了。豆浆也喝光了。不能浪费。
吃完“早餐”，叶知秋将纸袋揉成一团，准确地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然后，他利落地跳上“海风号”。
没有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尾巴，船上显得格外安静。他像往常一样，仔细检查了发动机油量、水箱，确认缆绳牢固，整理好渔具。动作熟练而专注，带着一种回归日常的节奏。只是，在拿起那根晓雅用过的备用钓竿时，他手指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船舷边她上次站立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她兴奋的呼喊声。
他摇了摇头，将那点思绪甩开。发动机“突突突”地轰鸣起来，打破了码头的宁静。“海风号”平稳地驶离泊位，船头犁开平静的海面，朝着那片熟悉的蔚蓝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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