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带着劫后余生的清冽，拂过倒塌的废墟，卷起几片枯叶。
篝火的余烬旁，陆垣北己整理好自己。他重新穿上了那件沾满血污和尘土、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旧道袍，尽管多处撕裂，却被他用布条草草束紧。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仔细地重新包扎过，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己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沉静，只是深处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
苏百舸也勉强收拾好了自己。他换上了一身还算干净的月白内衬，外面依旧披着陆垣北那件宽大的青色道袍，将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尽力遮掩。散乱的银发被他用一根新折的树枝草草挽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他低垂着眼睑，脸颊上残留着未褪尽的红晕，双手的贯穿伤被重新包扎，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别扭。他不敢去看陆垣北的眼睛，昨夜疯狂的记忆和那句“禀明师尊”的话语，依旧在他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让他心乱如麻。
陆垣北走到他面前，沉默地递过一个用大树叶简单包裹的、还带着露水的野果。
苏百舸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陆垣北的手背，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收拾好了？”陆垣北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
“嗯。”苏百舸低低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沙哑。他小口咬着野果，清甜的汁水也无法冲散心头的纷乱。
陆垣北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微肿的唇瓣和颈侧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眼神暗了暗。昨夜的一切，责任在他。那妖毒虽是引子，但失控的是他自己。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生涩地，将苏百舸颊边一缕散落的银发轻轻别到耳后。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温存意味的动作让苏百舸猛地抬起头，撞进陆垣北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了昨夜的狂乱，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承诺般的郑重。
陆垣北收回手，从自己腰间解下那柄古朴长剑。剑柄末端，系着一个用褪色红绳编织的、有些陈旧的剑穗。
他拔出剑，锋利的剑刃在晨光下闪烁着寒芒。
然后，在苏百舸惊愕的目光中，陆垣北一手握住自己垂落肩头的一缕银白发丝，另一手挥剑！
“唰！”
一缕细长如银丝的白发，应声而断。
陆垣北收起剑，摊开掌心。那缕银白的发丝，如同月华凝成的丝线，静静地躺在他带着薄茧和伤痕的掌心。
他拿起剑穗上那根同样褪色、却依旧坚韧的红绳，动作缓慢而笨拙地，开始将那一缕银白的发丝，一圈一圈，极其认真地缠绕在红绳之上。他的手指并不灵巧，甚至因为伤口而有些僵硬，但动作却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晨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指尖，为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苏百舸呆呆地看着，看着那缕属于自己的银丝，被一圈圈缠绕在象征陆垣北身份和过往的剑穗红绳上。银白与暗红交织，如同命运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滚烫的热流猛地涌上苏百舸的鼻尖和眼眶。他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那汹涌的情绪决堤。
终于，陆垣北将缠绕好的剑穗重新系回剑柄末端。那缕银白发丝如同流苏般垂下，在晨风中微微飘动，与古朴的剑身形成奇异的和谐。
他抬起头，将系着银丝的剑穗递到苏百舸眼前。晨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映出一片沉静而郑重的星海。
“结发，”陆垣北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磐石落地，带着千钧的重量，“为证。”
苏百舸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抚上那缠绕着自己发丝的剑穗。冰凉的银丝，温热的红绳，还有陆垣北掌心残留的粗糙触感……所有的惶恐、不安、羞耻，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简单的两个字，奇异地抚平了。
他抬起眼，看向陆垣北。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中，水光潋滟，却不再有迷茫。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清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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