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缠斗

低矮的黄土棚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摁进了地底深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空气不再是流动的气息，而是凝固成了粘稠、沉重、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血浆”。劣质油脂灯在角落里苟延残喘，豆大的火苗疯狂跳跃，挣扎着抵抗黑暗，却只能吐出滚滚呛人的黑烟，与弥漫在空间里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死死纠缠在一起。这股血腥味新鲜而浓烈，源自地上流淌的、尚未冷却的人血，也源自那些丑陋妖物被撕裂的躯体。地羊鬼死亡后，其皮毛散发出的那股甜腻到发齁、又混杂着土腥与野兽腺体腥臊的独特气味，此刻如同瘟疫般爆发开来。再加上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冰冷、绝望、带着内脏腐败的余韵——所有气味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疯狂发酵、混合、膨胀，最终酿成一种足以令人瞬间窒息的、粘稠如实质的毒瘴。每一次呼吸，都像强行吞咽下腐烂的内脏与污秽的淤泥，灼烧着喉咙，腐蚀着肺腑。

陆垣北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仿佛只有这坚硬的触感才能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手中的“镇神”古剑斜斜指向满是血污和尘土的地面，曾经清越的剑吟早己被妖血浸透，变得暗哑沉重。墨绿色的、粘稠如胶的地羊鬼血液，正顺着古朴的剑身缓缓汇聚到剑尖，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地面，在他脚边溅开一小滩不断扩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污迹。这滴答声，在死寂的棚屋里，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败的风箱般起伏，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筋骨般的剧痛。左臂的衣袖早己在激战中被撕得粉碎，露出整条臂膀。上面赫然交错着数道深可见骨的狰狞爪痕！皮肉翻卷外露，边缘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祥的灰败色，仿佛被死气侵染，正缓慢地向着周围健康的皮肉蔓延。鲜血混合着灰败的组织液不断渗出，顺着颤抖的手臂蜿蜒而下。

然而左臂的伤势尚不是最致命的。右肩处才是真正的重创！那里几乎被一只地羊鬼的利爪完全贯穿撕裂！破碎的道袍布料被粘稠的鲜血浸透，紧紧贴在模糊的血肉上。透过翻开的皮肉，甚至能看到森白的肩胛骨！鲜血如同小溪般沿着他的手臂流淌，滴落的速度远比剑尖的妖血更快，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刺目的鲜红。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更多的血液，带走他仅存不多的力气和体温。

最阴险的伤口在腰侧。那是伪装成老妪的地羊鬼头领临死前的毒辣反击，一柄淬了剧毒的短刃留下的痕迹。伤口本身并不深，但周围一大片皮肉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来，颜色迅速变得乌黑发亮，如同熟透腐烂的李子！丝丝缕缕冰冷刺骨的麻痹感，正沿着血脉和经络，毒蛇般向上攀爬，侵蚀着他的腰腹，甚至开始向胸膛蔓延。每一次试图凝聚灵力，都感觉那股麻痹感如同冰水倒灌，滞涩难行。

陆垣北的脸色己不是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濒死的金纸色，嘴唇彻底失去了血色，干裂起皮。豆大的冷汗布满了他的额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滚落，砸在染血的衣襟上。紧握着“镇神”剑柄的手指，因为失血过多、剧痛难忍和毒素侵蚀，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模糊，重影叠叠，土墙、尸体、跳跃的油灯光晕都扭曲起来，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短暂的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强行将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

在他前方不远处，章末单膝跪地，用一柄卷了刃的长剑勉强支撑着身体，大口喘着粗气。他身上的青垣宗弟子服多处破裂，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最重的一道在肋下，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他脸色同样惨白，眼神虽然依旧带着不屈的斗志，但身体明显己经到了强弩之末，握着剑柄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章丘则背靠着一个歪倒的破木柜，胸膛剧烈起伏，嘴角挂着血沫。这位经验丰富的老镖头此刻狼狈不堪，左臂软软垂下，显然己经骨折，额角被豁开一道口子，鲜血糊了小半张脸。他眼神有些涣散，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显然内腑也受到了冲击。几个还能勉强站立的镖师也是人人带伤，相互搀扶，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深的疲惫。地羊鬼最后不顾一切的疯狂反扑，如同濒死野兽的撕咬，给每个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西具地羊鬼扭曲的尸体。它们枯黄、粗硬的短毛被鲜血和污垢黏成一绺绺，散发着浓烈的腥臊恶臭。那标志性的、如同劣质硫磺般的黄色鬼眼，此刻失去了凶残的光芒，只剩下空洞和死寂，无神地瞪着低矮、熏黑的棚顶，凝固在死亡瞬间的狰狞与怨毒中。断裂的利爪、扭曲的肢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

而那个伪装成老妪、险些让所有人着了道的地羊鬼头领，此刻就倒在门口，彻底现出了原形。它的体型比普通地羊鬼更大一圈，但皮毛更加枯槁灰败，如同被风干的稻草，脸上的褶皱扭曲得更加夸张诡异，獠牙也更长更尖利。它半个脑袋被陆垣北在绝境中爆发出的凌厉一剑削飞，红白相间的脑浆混合着墨绿的妖血溅满了门口的黄土地，仅剩的一只硫磺黄眼睛圆睁着，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刻骨的怨毒。

棚屋内，只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声、血液滴落的粘稠声响，以及油脂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浓稠的血腥、妖气与死亡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每一个幸存者。战斗结束了，但胜利的代价，沉重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重伤的陆垣北、力竭的章末、伤残的章丘和一众镖师，被困在这如同巨大坟墓的黄土棚屋内，外面是未知的荒野，体内的伤痛和毒素却在不断蚕食着他们仅存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