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虚弱的马蹄声从驿道另一头隐约传来，打破了死寂。
两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匹瘦骨嶙峋、口吐白沫的老马，拖着一辆破旧的、几乎要散架的板车，踉踉跄跄地奔来。驾车的是个干瘦老头，满脸风霜刻痕，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一边拼命抽打着早己无力的老马，一边神经质地回头张望，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板车上，用破草席盖着一具扭曲蜷缩的尸体。草席没有盖严实，露出一只僵硬发青、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最骇人的是尸体的腹部——草席被高高顶起一个不规则的凸起，轮廓怪异，仿佛里面的内脏被替换成了某种巨大的、坚硬的异物！
老头看到了茶棚边的陆垣北和苏百舸，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勒住缰绳！老马哀鸣一声，前蹄一软，轰然倒地，口鼻喷出血沫，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鬼！黄睛短毛鬼啊！”老头连滚带爬地从歪倒的板车上翻下来，扑倒在陆垣北脚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陆垣北沾满尘土的裤脚，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的哭腔，“掏心！换肚肠！把王掌柜的肚子……塞满了石头！救命！救命啊！” 他涕泪横流，指着板车上那具腹部怪异的尸体，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黄睛短毛鬼？”苏百舸心头一凛，也翻身下马，走到陆垣北身后，下意识地抓紧了陆垣北的衣袖。
陆垣北的目光落在那具尸体腹部诡异的凸起上，眼神冰冷如刀。他俯身，一把掀开破草席！
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
尸体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绸缎料子的衣服，此刻却破烂不堪，沾满污泥和暗红的血渍。他双目圆睁，瞳孔扩散，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而他的腹部，如同被粗劣地剖开又重新缝合，伤口外翻，皮肉呈现出死灰色。更骇人的是，腹腔内塞满了大大小小、棱角分明、沾着血污的鹅卵石！那些石头撑破了皮肉，将整个肚子顶得高高隆起，形状扭曲恐怖！
呕……”
强烈的视觉冲击——那被强行撑开、塞满冰冷石块的腹腔，混合着陆垣北指尖血泥散发出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与内脏腐败的腥膻恶臭，如同无形的重拳狠狠砸在苏百舸的感官上！他胃里瞬间翻江倒海，一股酸液不受控制地首冲喉咙。他猛地捂住嘴，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后退几步，首到后背重重撞上一根腐朽的木柱，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大口喘着粗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即便是走南闯北、见惯了生死场面的章丘，此刻也忍不住紧紧掩住口鼻，眉头拧成了疙瘩，胃部阵阵抽搐，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而他身后那些普通的镖师趟子手们，早己承受不住这地狱般的景象和气味，纷纷跑到路边，扶着枯树或残墙，剧烈地呕吐起来，胆汁混合着早餐的食物残渣，给这片死寂之地又增添了几分污秽。
章末作为修行有成的青垣宗内门弟子，心志远比常人坚韧，此刻虽也脸色发白，胸腹间翻涌不适，但斩妖除魔的本能与责任感压过了生理的厌恶。他强定心神，屏住呼吸，也凑到陆垣北身侧，目光凝重地审视着那具惨绝人寰的尸体。
陆垣北面沉似水，如同万载玄冰，所有的情绪波动都被死死压在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之下。他无视周遭的混乱与恶臭，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弱却精纯至极的灵光。这灵光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向尸体腹腔内那些冰冷、粗糙的石块。
就在灵光触及石块表面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阴邪、贪婪、带着浓烈土腥与血腥混合气息的妖气，如同被惊醒的毒蛇，骤然从石块深处反噬而出！这妖气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侵蚀性，瞬间缠绕上陆垣北的指尖灵光，并试图沿着指尖经脉钻入！一股如同被无数冰冷钢针刺入骨髓的麻木感和剧痛骤然袭来！
陆垣北眼神一厉，指尖灵光猛地一涨，如同利刃般斩断那阴邪的妖气连接，迅速收回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残留着明显的冰冷麻木感，甚至皮肤都微微泛青。
“传说的地羊鬼。”陆垣北的声音斩钉截铁，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入这片死寂的空气，“是它们干的。” 他甩了甩手，驱散指尖的麻木。
“地羊鬼？那是什么？”章末强忍着不适，连忙追问。他对各种妖物典籍也算熟稔，但这名字却十分陌生。
陆垣北没有说话，或者说，他对此物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些极其古老、语焉不详的残卷记载。他微微摇了摇头，目光更加幽深。
另一边，苏百舸虽然依旧脸色煞白，胃里还在翻腾，但作为《降妖集》的狂热编纂者，强烈的记录本能压倒了生理的极度不适。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本视若珍宝的书册和炭笔，咬着牙，忍着强烈的恶心感，飞快地勾勒下眼前尸体的惨状——那被暴力剖开的腹腔、塞满的冰冷石块、扭曲痛苦的面容……并在旁边用颤抖却清晰的笔迹标注：“疑为‘地羊鬼’所害。特征：掏心塞石，妖气阴邪贪婪，蚀骨冰冷。”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力气。
陆垣北的目光，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剑，不再停留于眼前的惨状，而是穿透弥漫的尘埃与死气，锐利地扫向驿道延伸的深处——那片枯黄、起伏如同巨兽脊背的连绵丘陵。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的铁锈甜腥味，源头似乎就在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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