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巢山歌谣

巢山如名，群峰环抱，形似巨鸟归巢，将山脚下的丹水河紧紧拢在怀中。深秋的河水并未因时节而枯瘦，反而因上游连日阴雨显得格外丰沛湍急，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枯枝败叶，打着旋儿奔涌向前，撞击在的河床巨石上，发出沉闷的咆哮。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水腥气和泥土的芬芳。

陆垣北盘膝坐在河边一块湿滑的大青石上，闭目调息。胸前缠绕的布条下，伤口愈合带来的麻痒感依旧清晰，每一次深长的呼吸，肺腑间仍残留着蛇毒侵蚀后的隐痛。他试图凝聚心神，导引体内微弱的气流冲击那道顽固的关隘，但丹水河奔腾的喧嚣，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他本就难以集中的意念。眉头微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苏百舸蹲在离河水稍远些的干燥沙地上，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他的《降妖集》。那本承载了蛇母惊魂的册子被妥善收好，他展开新的雪浪笺，舔笔蘸墨。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不远处一个正蹲在浅水处浣洗衣物的老妇人。老妇人一边用木棒捶打着粗布衣物，一边用一种极其单调、近乎呓语的调子，反复哼唱着：

“丹水红……足生风……踏波过河……莫回头……”

那调子飘忽，词句含糊不清，混在河水的轰鸣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钻进苏百舸的耳朵。

“老婆婆！”苏百舸按捺不住好奇，扬声问道，“您唱的这歌谣……是什么意思啊？‘丹水红，足生风’？”

老妇人捶打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一张被河风吹得黝黑粗糙的脸，浑浊的眼睛没什么焦距地看向苏百舸。当她的目光触及苏百舸垂落颊边那几缕刺目的银白发丝时，瞳孔骤然一缩！半天没有动作，首到手里的木棒“啪嗒”一声掉进水里，浑浊的河水瞬间将它卷走。

老妇人才像是被烙铁烫到般猛地站起身，猛的起身时，差点没站稳，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爬满了极度的恐惧，看着苏百舸，嘴唇哆嗦着，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苏百舸满头白发，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白……白发！水魅索命！水魅索命来了！！白发水魅索命了！！！” 她再不敢多看一眼，也顾不上水里的衣物，如同身后有恶鬼大妖追杀她，转身踉踉跄跄地跑开，跌跌撞撞，很快就消失在河岸边的乱石堆后。

苏百舸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的温雅笑容彻底凝固。老妇人那一声“水魅索命”如同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他心里。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了垂落肩头的一缕白发。那冰冷的、失去了生命光泽的触感，清晰地提醒着他地底洞窟中发生的一切，提醒着他的与众不同，提醒着他与“凡俗”之间那道无形的、却又触目惊心的鸿沟。

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难堪悄然爬上心头。他默默收回手，指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