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
那不是比喻。
废弃歌剧院那片绘着褪色天使的穹顶，在亿万吨洪水的君王之怒下，发出了最后一声悲鸣，随即轰然洞开。浑浊的，夹杂着城市残骸的怒涛，如同一条从天而降的黄色巨龙，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要将舞台中央这几只不知死活的蝼蚁，连同他们那点可怜的，名为“希望”的薪火，一并吞噬。
死亡，近在咫尺。近到龙雨馨甚至能闻到洪水中那股属于地沟与腐烂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唐刀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绝望。他可以与人斗，与枪斗，甚至与那些不讲道理的怪物斗。但他无法与天斗。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洪流即将砸落的瞬间，那道一首如雕塑般静立的，哑巴的身影，动了。
他没有后退，没有闪躲。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双手。
他那套被黑布包裹的刀具，不知何时己经摊开。他双手拈花般，从中拈起了十二把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灭顶的洪流。他只是闭上了眼睛，手腕轻轻一抖。
“嗡——！”
十二把飞刀，化作十二道肉眼无法捕捉的黑色流光，以一种完全违背了物理定律的轨迹，冲天而起。它们没有去撞击那道洪流，而是精准地，射入了穹顶残骸的十二个特定节点。
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那十二把飞-刀，竟以自身为中心，瞬间释放出一种高频的，无声的震动。这股震动，形成了一个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力场”。那道本该摧枯拉朽的洪流，在撞上这个力场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一块巨大而光滑的凸透镜，被硬生生地，向着两侧，分流而去！
一道巨大的，由滔天洪水构成的“水之穹顶”，在舞台上方形成。浊浪滔天，泥沙俱下，却偏偏，无法侵入舞台中央那片小小的，干燥的“圣域”。
哑巴，以一人之力，用十二把刀，为这场九死一生的“换龙”手术，撑起了一片……绝对的，与世隔绝的天空。
但这片天，是有代价的。
哑巴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那张白色面具之下，渗出了细密的血珠，顺着面具的边缘，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所有的精气神，都在同时维持着两个战场——天上的“怒涛”，与萧战体内的“龙魂”。
“噗——”
唐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的脸色，己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接近透明的蜡白。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那股阴寒之气给烤干了。但他看到了哑巴的动作，看到了那片被强行撑开的天。一股源自“龙牙”的，宁死不屈的狠劲，从他骨子里涌了上来。
“操！老子他妈的……跟你拼了！”他怒吼一声，将自己最后一丝阳火，毫无保留地，灌了进去！
龙雨馨的精神世界里，那片蔚蓝之海，早己掀起了滔天巨浪。萧战那混乱的意识，像一艘随时会倾覆的小船。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服务器，即将因为过热而彻底烧毁。
但她同样看到了那片“水之穹顶”。
“萧战！”她在心中，发出一声用尽了所有意志力的呐喊，“你听着！我不管你是龙还是虫！你要是敢死在这里，我就算是追到地狱，也要把你那可笑的英雄梦，连同你的骨灰，一起踩进泥里！”
她的威胁，蛮横，不讲道理，却又带着一种最纯粹的，属于生的执着。
这股执着，像一道最强的锚，穿透了灵魂风暴，精准地，砸进了萧-战那即将沉沦的意识核心！
---
精神世界里。
那头狰狞的黑龙，己经将翠色的玉龙，死死地压在身下，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巨口。
萧战的意识火种，即将熄灭。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炽热如岩浆的暖流，和一道坚韧如神铁的锚索，同时注入。
“一个傻大个，一个凶婆娘……”
黑暗中，萧战的意识，笑了。
“想让我死？问过我没有？”
他不再逃避，不再对抗。他主动地，将自己那点微弱的意识火种，迎向了那头即将吞噬一切的黑龙。
“你很强，充满了力量。我喜欢。”他的意识，在黑龙的脑海中响起，“但这份力量，这份黑暗，这份不甘……都是我的。你，也是我的一部分。”
黑龙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迟滞。
“但是，”萧战的意识，骤然变得冰冷而霸道，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从今天起，这具身体，我说了算！”
他没有去驱逐黑龙，而是选择了……融合！
他主动地，将自己的意识，与那狂暴的龙魂，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他要用那条玉龙带来的，最纯粹的生命本源，当成熔炉；用唐刀的阳火，当成薪柴；用龙雨馨的清念，当成铁锚！
他要将这头桀骜不驯的黑龙，连同它所有的暴戾与黑暗，彻底打碎，揉烂，然后，与自己的灵魂，重新锻造成一柄……更锋利，更坚韧，也更懂得如何隐藏锋芒的……新的剑！
---
“咔嚓——！”
现实世界里，那根早己布满裂纹的盘龙玉针，终于，再也无法承受这股灵魂锻造的恐怖能量，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彻底碎裂！
碎裂的瞬间，一股强大到难以形容的，既不属于至阳，也不属于至阴，而是混沌如太初般的磅礴气息，从萧战的体内，轰然爆发！
“噗！”
唐刀如遭重击，整个人被弹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他那只按着长针的手，己经变得焦黑一片，冒着缕缕青烟。
龙雨馨则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向后倒去。
而头顶，那十二把维持着“水之穹顶”的飞刀，也仿佛耗尽了所有的能量，光芒一黯，从空中坠落，“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
天，终于，还是塌了下来。
滔天的洪水，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咆哮着，砸向了舞台。
然而，就在洪水即将淹没一切的瞬间。
一只手，一只修长的，布满了狰狞伤痕，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手，缓缓地，从床上抬起，接住了即将昏倒的龙雨馨，将她轻轻地，揽入怀中。
床上的萧战，不知何时，己经坐了起来。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左眼，依旧是深邃如夜的墨黑，但那墨黑之中，却仿佛有星辰在流转，沉静而睿智。
而他的右眼，瞳孔的深处，竟燃起了一点……跳动的，如同熔岩般的，暗金色火焰。
一半是深渊，一半是曦光。一半是魔鬼，一半是神明。
他抬起头，看着那从天而降，足以毁灭一切的怒涛，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了一抹久违的，带着一丝痞气与强大的，自信的笑容。
他缓缓抬起那只空着的，布满了灼痕与新伤的左手，对着那灭顶的洪流，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道从天而降的洪流，竟在距离他头顶不到半米的地方，诡异地，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数的水滴，泥沙，城市的残骸，就那样静止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超现实主义画卷。
“好了，”萧战抱着怀中昏迷的龙雨馨，感受着她那平稳的呼吸，轻声说道，仿佛只是在跟一个老朋友打招呼，“动静闹得有点大。该换个地方，喝杯茶了。”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因为脱力而半跪在地，正用一种见鬼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哑巴。
“阿童，”萧战笑了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座被时间凝固的，水下歌剧院里，“谢了。你的刀，回头我赔你一套更好的。”
说完，他抱着龙雨馨，从床上站了起来。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分虚弱。仿佛之前那场九死一生的“换龙”，对他而言，真的只是一场……短暂的午睡。
他走到同样目瞪口呆的唐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温和的，带着勃勃生机的力量，瞬间涌入唐刀体内，让他那焦黑的手掌，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血色。
“傻大个，干得不错。”
做完这一切，他抱着龙雨-馨，闲庭信步般，走向了舞台的边缘。
他每走一步，周围那些凝固的洪水，便自动地，向两侧退开，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他，仿佛成了这片水下世界，唯一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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