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的刀，是命令。
墙壁上那行锋利如刃的字迹，是这片地下王国中，此刻唯一的律法。
“洪水将至”，这西个字，像西记重锤，砸在唐刀和龙雨馨的心上。几乎在哑巴刻完最后一笔的瞬间，整个废弃泵站的地面，都开始传来一阵低沉而剧烈的震动。远处，那刚刚才有所平息的水声，再次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轰然大作！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性的灌注。
是来自城市心脏的，全力一击。是萧风，要将这片迷宫彻底变成一座水下坟墓的，冰冷决心。
哑巴没有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他走到那台被伪装成蒸汽锅炉的巨大暗门前，双手在那锈迹斑斑的铁皮上，以一种奇异的韵律，快速敲击了九下。那不是蛮力，而是一种精准的共振。
“嗡——”
沉重的锅炉门，竟如羽毛般，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螺旋向下的石阶。一股混合着陈年霉菌与干燥尘土的气息，从里面扑面而来，与外界那潮湿腥臭的洪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唐刀低吼一声，他不再犹豫，背起昏迷的萧战，第一个冲了进去。龙雨馨紧随其后。哑巴最后一个进入，在他踏入石阶的瞬间，反手在门内侧的某个机括上一拍，厚重的锅炉门再次无声关闭。
“轰隆——！”
就在大门合拢的下一秒，一股山崩海啸般的巨力，狠狠地撞击在门上。整个通道都为之剧烈摇晃，头顶的石屑簌簌落下。他们能想象得到，门外的泵站，此刻己经被狂暴的洪水，彻底吞噬。
他们与死亡，只隔着这一扇门的距离。
螺旋石阶的尽头，是一条更加古老的甬道。这里的墙壁，不再是近代的红砖，而是由巨大的青石条垒砌而成，石缝间，甚至能看到早己干涸的，不知是哪个朝代的桐油糯米浆。
这里，己经脱离了苏杭市近代修建的下水道系统，进入了这座千年古城最深邃，也最不为人知的……龙脉之腹。
哑巴在前面带路，他的脚步，依旧轻得像猫。唐刀背着萧战，每一步都沉重如山。龙雨馨则举着那支光线越来越暗的手电，强迫自己保持着最后的清醒，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条甬道，并非坦途。萧风的洪水，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些古老的存在。每隔一段距离，他们就能看到从石壁缝隙中渗透出来的，冰冷的积水。甬道内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稀薄，呼吸之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的路，被彻底堵死了。
一道由精钢打造，厚达半米的现代闸门，横亘在他们面前。闸门上，布满了复杂的液压管道和电子锁系统。而此刻，这道闸门，正被一股巨大的水压，从另一侧死死地顶住，门缝间，不断有高压水流喷射而出，发出“嘶嘶”的尖啸。
“妈的！”唐刀将萧战小心地放下，一拳狠狠砸在闸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这肯定是‘夜枭’的人干的！他们算准了我们会走这条路！”
哑巴走到闸门前，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电子锁上触摸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没有电源，EMP风暴的影响，在这里依旧存在。而就算有电，面对这种军用级别的密码锁，他们也束手无策。
“液压……是手动的。”
龙雨馨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用手电，照着闸门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布满了阀门和压力表的控制台。
“这是一个纯机械的，差动式液压阀门组。只要能以正确的顺序，打开或者关闭这些阀门，就能平衡掉门另一侧的水压，把门打开。”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属于企业管理者，在面对复杂系统时，特有的冷静与自信。
唐刀和哑巴都看向她。
“我大学的第二学位，是流体力学。”她解释了一句，随即快步走到控制台前，手电的光芒，在那十几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阀门上快速扫过，“A-3是主泄压阀，B-1和B-2是副回路平衡阀……不对，这个压力表读数异常，说明另一侧的洪水里，混入了大量的泥沙，堵住了主泄压管！”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不是在办公室里做项目推演，任何一个错误的判断，都可能导致闸门因为压力失衡而彻底崩溃，他们会被瞬间拍成肉泥。
“必须反向加压，用我们这一侧的积水，冲开对面的堵塞物！”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随即看向唐刀和哑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唐刀，你力气大，负责那个最大的红色主阀门。哑巴……先生，你速度快，负责那三个最小的黄色微调阀。听我的口令，我喊转，你们就转，我喊停，你们必须在半秒内停下，一丝一毫都不能多！”
哑巴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赞许。他点了点头。
唐刀更是没有二话：“龙小姐，你下令！”
一场在洪流之上，与死神共舞的精密探戈，就此展开。
“唐刀！逆时针，转两圈半！快！”
“哑巴先生！黄一、黄三，同时开启！黄二不动！”
“压力回流正常！唐刀，停！哑巴先生，关闭黄一！”
“主压力平衡！泄压管通了！唐刀，顺时针，全力——开！”
在龙雨馨精准的，如同交响乐指挥般的口令下，唐刀的蛮力与哑巴的迅捷，被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巨大的闸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巨大的水压下，竟真的，缓缓地，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
浑浊的洪水，如同脱缰的野兽，从门缝中狂涌而入。
“走！”
哑巴第一个闪身而过，随即一把拉过被洪水冲得站立不稳的龙雨馨。唐刀则再次背起萧战，怒吼一声，顶着洪流，冲过了闸门。
门后，是一片更加开阔的，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里，竟是一座被废弃的，民国时期的地下歌剧院。穹顶之上，依稀还能看到褪色的，绘着天使与神话的壁画。层层叠叠的观众席，早己被厚厚的尘土覆盖。而在那最中央的舞台上，没有聚光灯，只有一盏孤零零的长明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这里，就是“龙渊”在苏杭最深处的巢穴之一——“回响之巢”。
哑-巴将他们带到舞台的后台，那里有一间干燥、干净的休息室。他指了指房间里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铁床，示意唐刀将萧战放下。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停歇，而是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与其他墙砖颜色略有不同的地砖。他用脚尖，以一种奇特的节奏，在地砖上轻点了五下。
地砖无声地陷落，露出了一个暗格。
他从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黑色的，由不知名木材制成的盒子。
他将盒子，放在了萧战的床头。
唐刀和龙雨馨都好奇地凑了过去。他们以为，里面会是更高级的药物，或者更神奇的治疗工具。
哑巴缓缓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没有刀，没有药。
只有一根。
一根通体由温润的，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流淌的翠玉雕琢而成的，长约三寸的……针。
那根针的形态，古朴而优雅，针尾处，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闭目沉睡的……龙。
在长明灯幽暗的光线下，那条玉龙的身体，竟仿佛在随着萧战微弱的呼吸，散发出一种肉眼可见的，如水波般的，淡淡荧光。
哑巴伸出那只修长的，没有一丝颤抖的手，指了指那根玉针，又指了指床上那个命悬一线的男人。
然后，他转过身，用那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在房间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刻下了两个，让唐刀和龙雨-馨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的，古朴的篆字。
“换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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