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是“监察者”写给这座城市地下王国的,一封黑色的死亡判决书。
那不是自然界的潮汐,而是一种被工业巨力所驱动的,冰冷、暴虐的洪流。它裹挟着泥沙、垃圾和属于上层世界的废弃物,以雷霆万钧之势,灌入“龙渊”那迷宫般的血管。脆弱的支流在瞬间被冲垮,古老的砖石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然后轰然坍塌。
唐刀的耳中,只剩下一种声音——水的咆哮。
他背着昏死过去的萧战,每一步都像踩在没顶的流沙里。冰冷的污水己经淹到了他的胸口,巨大的水压和湍急的暗流,让他这头“蛮牛”都步履维艰。他只能用一只手死死抓住石壁上湿滑的凸起,另一只手护住萧战的头,不让他被浑浊的洪水呛到。
“这边!”
龙雨馨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水声中,显得尖锐而清晰。她没有哭喊,没有抱怨。她一手举着那支光线己经开始衰弱的防水手电,另一只手攥着一张从萧战战术背心里找到的,被浸湿了大半的丝质地图。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此刻像两颗最亮的星辰,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疯狂地寻找着求生的航路。
她己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千金小姐。这场地狱般的逃亡,将她骨子里的坚韧与智慧,淬炼成了一把锋利的剑。
“地图上说,前面五十米,有一个向上的‘泄洪梯’!是古时候为了防止内河倒灌设计的!”她大声地喊着,试图盖过水的轰鸣。
唐刀咬紧牙关,将萧战的身体又向上托了托,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逆着洪流,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那被烧得通红的烙印,在他脚踝上,每一次与冰冷的洪水接触,都发出一阵“滋滋”的轻响,和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
终于,手电的光柱,照到了那截嵌在石壁里的,锈迹斑斑的铁梯。
但他们的希望,在下一秒,便化为了更深的绝望。
泄洪梯的入口,被一道厚重的,从内部锁死的铁栅栏,死死地封住了。栅栏的缝隙中,奔涌的洪水如同怪兽的呼吸,发出“呼呼”的声响。
“操!”唐刀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将萧战小心地靠在石壁上,让他半个身子浮在水面,然后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用肩膀狠狠地撞向那道铁栅栏。
“哐!哐!哐!”
铁栅栏纹丝不动。那是百年前的铸铁工艺,坚固得如同绝望本身。
水位,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冰冷的洪水,己经快要淹没他们的脖子。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
“没用的……”唐-刀的拳头,无力地垂下,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地喘息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认命般的惨笑,“队长……兄弟我,尽力了……”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龙雨馨,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的发现。
“唐刀……你看……那是什么?”
她的手电光,没有照着铁栅栏,而是照在了栅栏旁边,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壁上。
那里的砖石,因为常年被水流冲刷,显得格外光滑。但在那片光滑之中,有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只有巴掌大小的,鱼形雕刻。那条鱼的形态,与“听雨轩”那位盲人琴师“渔”,送给他们的情报暗号,竟有七分相似。
唐刀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是‘龙渊’的记号!快!找找有没有机关!”
两人摸索了半天,那块鱼形雕刻却像长在墙上一样,没有任何可以按动或旋转的地方。
水位,己经淹没了他们的下巴。
“不……不对……”龙雨馨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脑中飞速地闪过这几天经历的一切,从皮影戏馆的“悬丝”,到听雨轩的琴音,再到萧战昏迷前那句断断续续的话。
“不是机关!”她忽然想通了什么,猛地看向唐刀,语速极快,“‘龙渊’的每一个节点,都有它独一无二的‘钥匙’!‘守门人’的钥匙是光影,‘渔’的钥匙是声音……而这个,这条鱼……”
她的目光,落在了唐刀那双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如同铁钳般的大手上。
“……它的钥匙,是力量!”
唐刀瞬间明白了。他不再去寻找什么机关,而是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了右拳之上。他那条曾经能撼动合金墙壁的胳膊,此刻青筋虬结,如同盘龙的树根。
“队长……兄弟们……保佑我!”
他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用尽了此生最巅峰的力量,狠狠一拳,砸向了那块鱼形的雕刻!
“轰——!”
这一次,响起的不只是撞击声。
而是……山崩地裂般的,机械转动的轰鸣!
那块鱼形雕刻,连同它周围数米见方的石壁,竟被这一拳,硬生生地,向内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奔涌的洪水,瞬间找到了新的宣泄口,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将三人狠狠地吸了进去!
天旋地转。
不知过了多久,当唐刀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干燥的地面上。萧战和龙雨馨,就在他身边,虽然狼狈,但都还活着。
这里是一个更加古老的,废弃的地下泵站。巨大的,锈迹斑斑的蒸汽管道和差分机,像远古巨兽的骸骨,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中。从他们刚刚被冲进来的那个豁口,可以看到外面那条主暗渠的水位,正在缓缓下降。
他们,活下来了。
“咳……咳……”龙雨馨最先缓过神,她吐出几口污水,顾不上自己,立刻去查看萧战的状况。
他的呼吸,微弱到了极点,嘴唇发紫,身体冰冷,脚踝处更是肿得像个馒头。再不进行专业的救治,他真的会死。
“‘针’……阿童……”龙雨馨的脑中,只剩下这几个词。她举起手电,开始疯狂地西下寻找。
终于,在泵站的一个角落里,她发现了一个被伪装成排气阀的,黄铜制的圆筒。圆筒上,刻着一个“龟”字。
是“龟壳”的联络点!
她打开圆筒,里面是一个结构精巧的,类似银行里使用的那种气压传输管道。她从怀里,摸出一张早己准备好的,用油布包着的纸条。那是她在路上,用从医疗包里找到的碳素笔,写下的求救信。
她将纸条塞进一个金属圆筒里,放进管道,然后用力拉下旁边一个写着“发送”的拉杆。
“咻——”
一声轻响,金属圆筒带着他们最后的希望,消失在黑暗的管道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
唐刀也走了过来,他坐在萧战的另一侧,沉默地,将自己那件还算干爽的内衬撕下来,轻轻地盖在萧战身上。
泵站里,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三个人微弱的呼吸声,和远处洪水退去后,水滴从管道滴落的,“嘀嗒”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龙雨馨的希望,即将被这无尽的等待所磨灭时。
“嗒。”
一个声音,忽然从他们头顶的,一个巨大的通风管道深处,传了出来。
那不是水滴声。
那声音,很轻,很孤单。却又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冰冷的节奏感。
“嗒……嗒……嗒……”
一下,又一下。
像一个沉默的匠人,正在黑暗中,用一块最坚硬的磨刀石,不急不缓地,打磨着他那把……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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