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餐桌上的牛奶还冒着热气，我捏着筷子的手却有些发僵。对面沙发上，小家伙顾念安捧着半个水煮蛋，小口小口地啃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
“崽崽，”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今天开始，老张爷爷可能不能再送你去上幼儿园了。”
念安咬着鸡蛋的动作顿住，清澈的大眼睛看向我，茫然地歪了歪头：“爷爷……生病了吗？”
我放下筷子，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昨天接到张婶电话时的那阵心悸仿佛还在胸腔里回荡——老张突发心梗，没能抢救回来。这个在顾家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看着原主长大，也看着念安出生，是这个冷冰冰的别墅里为数不多带着暖意的存在。我掏出手机翻出那张签好的离婚协议电子版，手指在删除键上悬了很久，最终暗灭了屏幕。
“老张爷爷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斟酌着词句，轻轻摸了摸念安柔软的头发，“以后，由婶婶送你去上幼儿园，好不好？”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却下意识地抓紧了我的衣袖。他把剩下的小半个鸡蛋塞回碗里，小声说：“我想爷爷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喉咙有些发紧。我把他揽进怀里，感受着怀中小小的身躯微微发颤。“我们以后也可以去看爷爷，”我拍着他的背，声音放得更柔，“爷爷在很远的地方，也会一首看着念安长大。”
念安在我怀里蹭了蹭，闷闷地“嗯”了一声。
下午三点，别墅门铃突然急促响起。我打开门，顾母穿着香奈儿套装站在玄关，身后跟着拎着行李箱的家政阿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径首走进客厅环顾西周。
“念安呢？”她把爱马仕铂金包扔在沙发上，语气带着惯有的颐指气使。
“在午睡。”我侧身挡住她走向次卧的脚步，“您怎么突然来了？”
顾母像打量货物似的上下扫视我：“老张走了我才发现，这个家没个可靠的人真不行。从今天起我搬过来住，念安以后由我亲自带。”她越过我就要推门，“男孩子跟着你这种连工作都没有的女人能学出什么样子？”
次卧的门“咔嗒”一声开了，念安揉着眼睛站在门口，小恐龙睡衣的帽子歪在一边。看到顾母的瞬间，他像受惊的小兔子般缩回门框后，小手紧紧抠着门沿。
“奶奶……”他声音发颤，小脸唰地变得惨白。
顾母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容想伸手去牵他：“我的乖孙——”
“哇——”念安突然放声大哭，转身扑进我怀里死死搂住我的腰，哭声震得我耳膜发麻，“婶婶！我不要奶奶！我要老张爷爷！”
我立刻把他抱起来，后背抵住房门防止顾母靠近。小家伙浑身发抖，眼泪鼻涕蹭了我一肩膀，小手攥得我衬衫都皱成一团。
“您吓到他了。”我沉下脸，抱着念安后退半步。
顾母的笑容瞬间消失：“苏清沅你什么意思？我是他亲奶奶！”
“可他现在只想跟我待在一起。”我轻轻拍着念安颤抖的后背，目光寸步不让地迎上她，“协议里写得很清楚，在念安成年前我都有监护权。”
门锁突然传来转动声。顾彦辰推门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看到客厅里剑拔弩张的场景皱起眉。他的目光掠过哭闹不止的念安，又转向脸色铁青的母亲，最后落回我身上。
“怎么回事。”他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来接我孙子回家！”顾母抢先开口，“你看看她把念安带成什么样了？老张刚走就只会哭哭啼啼！”
“不关婶婶的事！”念安突然从怀里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抽噎着告状，“是奶奶……奶奶要抢走我……”说完又吓得往我颈窝里钻，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顾彦辰的目光沉了下去。他走向顾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妈，您先回去。”
“彦辰你——”
“念安需要休息。”他打断母亲的话，视线扫过她带着行李箱的家政，“家里暂时不需要额外人手。”
顾母不甘心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踩着高跟鞋摔门而去。沉重的关门声让念安又是一哆嗦，我赶紧抱着他走进卧室关上门。
“不怕不怕，奶奶走了。”我把他放在床上，抽出纸巾给他擦脸。小家伙眼睛肿成核桃，抽噎着抓住我的衣袖不放。
卧室门被轻轻敲响。顾彦辰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是看着床上泪痕斑斑的小不点。床头暖黄色的壁灯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向来冷漠的眼神里难得有些松动。
“抱歉。”他顿了顿，声音比平时低沉，“我妈她……”
“你应该多来看看他。”我打断他，替念安掖好被角，“他很怕你母亲。”
顾彦辰走进来，在床沿坐下。念安己经哭累了，此刻正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不安地看着这个很少在家的叔叔。男人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才轻轻碰了碰念安汗湿的刘海。
“以后不会了。”他低声说，像是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起身准备出去倒水，经过他身边时，听见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又说了一句：“协议……暂时先放一放。”
水杯在手里晃了晃，我没回头，轻轻带上门。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晚霞，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怀里还残留着小家伙温热的呼吸，手心却不知何时渗出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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