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8点的阳光刚爬上花店玻璃门，我捏着考勤卡深吸口气推开门。林姐正在给香槟玫瑰剪根，泡沫箱里的冰块撞得哗啦啦响："小苏今天怎么蔫的？"
我把工装围裙叠成豆腐块放吧台，指尖还沾着昨晚没洗干净的玫瑰刺："姐，我来办离职。"
她手里的花枝"啪嗒"掉进水桶，水珠溅在价目表上晕开墨点："不是说考上设计证要转兼职？"
我抠着围裙上的蕾丝花边笑了笑："家里出点事，得回家处理一下。”
吧台座机突然响了，林姐甩着手上的水珠去接，刚"喂"一声就抬头看我："楼下姓顾的先生找你，说还带着个小朋友。"我心猛地一跳，围裙角还在指间绞成结，玻璃门倒映出我发白的脸。
林姐己经抓着我的考勤卡往抽屉塞："快去吧，看我这记性，早该让你交接完就走的。"我跑到门口又被她拉住，怀里突然多了束洋甘菊，花瓣上还沾着冰凉的水珠："拿着，这花最衬你——别跟那些烦心事较劲。"
玻璃门自动打开的瞬间，街边黑色SUV后座车窗突然落下来。三岁左右的小男孩扒着窗框，软糯的脸颊被阳光晒得红扑扑：“妈妈！”奶声奶气的呼唤惊得我手一抖，洋甘菊的花瓣簌簌掉了两片在脚边。他头上歪戴的棒球帽檐还别着小黄鸭徽章，晃悠着小腿踢得车门板砰砰响。
顾彦辰的目光扫过我裤脚的草屑，发动车子时方向盘打了个急转："苏氏股东会9点开始，李忠义提前半小时就带着股东们在会议室等着了。"车载冰箱弹出罐冰咖啡，拉环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城南项目的财务审计报告我让张律师......"
"我昨天去工地看过了。"我打断他撕开咖啡罐，冷气扑面而来，"钢筋锈蚀度比检测报告高十七个百分点，宏业建材的送货单上签的是王浩的名字。"咖啡顺着喉咙往下滑，冰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车子驶入苏氏大厦地下车库，反光镜里映出念安偷偷解开安全带。顾彦辰突然抓住我掏录音笔的手，掌心烫得惊人："李忠义手里有你和王浩的'合作录音'，实习生小雅会帮你指证剪辑。"他从西装内袋抽出枚袖扣替我别在西装领口，"这是微型摄像头，对着张叔那边的方向。"
电梯升至三十三层时，念安突然把奥特曼塞进我包里。轿厢镜面映出我们三人的影子——顾彦辰理着我的领带，小家伙踮脚替我拍掉肩上的绒毛。
会议室厚重的实木门拉开时，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阳光被百叶窗切成碎片，照得红木椅扶手上的雕花在李副总敲击桌面的指节下扭曲变形。我把帆布文件袋重重放在长桌中央，金属U盘在桌布上划出刺耳声响。
"苏小姐来了。"李副总的指甲在桌面上敲出哒哒声，"我们还以为要等顾总一起......"
我拉开主位旁的椅子坐下，包链不经意间扫过桌下的电源插座。实习生小雅缩在角落的身影僵了僵，笔记本电脑屏幕反光里闪着音频编辑软件的界面。
"人齐了就开始吧。"我扯松领带第二颗纽扣，念安偷偷塞进包里的奥特曼硌得腰侧发疼，"王浩案的警方调查报告副本在这里。"牛皮纸袋里的文件倾倒而出，资金流水明细上宏业建材的公章在阳光里格外刺眼。
右首的张叔突然拍案而起，肚皮上的赘肉跟着发抖："你一个插花的懂什么经营？昨天还在花房修剪玫瑰......"
我从西装内袋掏出股份转让协议，钢笔在"15%"数字上顿了顿："这是我名下股权质押协议。"笔尖划破纸面的声响让所有议论戛然而止，"三个月内城南项目没有起色，自动转让给全体股东。"
李副总的茶杯"哐当"砸在地上，水渍顺着桌缝渗到我脚边。实习生小雅的肩膀突然剧烈颤抖，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音频波形图——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和我此刻攥着钢笔的姿势如出一辙。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顾彦辰正倚在门框上看腕表。念安不知何时溜了进来，举着奥特曼玩偶奶声奶气喊"警察叔叔"，几个穿制服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他身后。
"哪位是李忠义先生？"为首的警察话音未落，小雅突然把手机举过头顶，录音外放键被按响的瞬间，李副总的惨叫声刺破晨光。
"把他带走！"冰冷的手铐碰撞声中，张叔跌坐在太师椅里，老花镜滑到鼻尖，透过镜片能看见他颤抖的喉结。
会议结束时夕阳斜照，我抱着文件走过花艺部落地窗——新换上的实习生正在修剪晨光花房送来的尤加利，碎叶在风里打着旋粘在玻璃上，像谁没擦干净的泪痕。
"妈妈！"念安突然扑进我怀里，胸前的蝴蝶胸针硌着他的小脑袋，"爸爸说这个会飞哦。"我别着胸针的领角蹭过他软乎乎的脸颊，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彦辰抓住我被瓷砖磨红的掌心，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雪松古龙水飘过来："我们先回家还是去医院。"他指尖拂过我领口歪斜的胸针，金属蝴蝶在暮色里抖了抖翅膀，"先去医院，晚上回家吃饭。"
我反手攥紧他的手腕，念安抱着我们交叠的手咯咯首笑，奥特曼玩偶的银角在电梯灯下发亮。下降的轿厢里，蝴蝶胸针的碎钻映出三张挨得很近的脸——原来命运早把一家三口的影子，缝在了同块玻璃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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