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化凡·凡尽余音(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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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化凡·凡尽余音(最终章)

 

暖。

不是熔炉星火焚尽伪仙的炽烈,不是星穹龙力淬体的灼烫,是一种……带着烟火尘埃气的、毛糙却踏实的暖意。阳光透过茶馆油腻的窗棂纸,在粗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块。空气里浮动着劣质茶叶的涩香、汗味、油炸面点的焦糊气,还有角落里鸡笼飘来的淡淡腥臊。

陆云川坐在最角落的条凳上,背对着喧闹。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粗布短褂,裤腿沾着泥点,脚上是双磨得起了毛边的草鞋。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和抿成一条首线的薄唇。他面前摆着一碗浑浊的茶汤,早己凉透,浮着几点油花。

“……列位看官!上回书说到那寒髓牧者,冰封万界,牧天为牢!却不知星枢界废墟深处,爬出个不要命的狠角儿!名唤陆云川!嘿!那真是茅坑里捞出的石头——又臭又硬!愣是扛着伪仙的灭元针,顶着牧者的断仙钉,一路从泽界粪坑杀进了牧天仙域的老巢!”

说书人是个干瘦老头,山羊胡子,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醒木在油腻的条案上拍得啪啪响,唾沫星子随着激昂的调门飞溅。

“那一战!打得叫一个天崩地裂!寒髓牧者化出万丈冰芯法则巨树!根须扎穿星海!枝桠锁拿万灵!陆云川呢?嘿!怀里抱着他那被冻成冰疙瘩的妹子,硬是靠一口烧得快炸膛的破烂熔炉,还有根从伪仙身上硬薅下来的钉子,跟那老怪物玩命!”

“最绝的是那头虫!列位!您猜怎么着?那玩意儿本是条在泽界烂泥里打滚的‘黑皮蜥蜴’,硬是被陆云川和他那短命兄弟阿吉的龙血,喂成了吞星噬界的混沌虫皇!好家伙!万丈身躯!口器一张,能吞下半个伪仙哨站!最后关头,就是这头没脑子的凶物,一口咬崩了牧者老巢的空间壁垒!”

茶馆里烟雾缭绕,挤满了贩夫走卒、行商脚力。听得入神处,有人拍案叫好,有人唏嘘感叹,更多人端着粗瓷碗,就着唾沫横飞的故事下茶。

“最后啊!就在那牧者王座崩塌,冰芯巨树倾倒的当口!陆云川那妹子,叫灵儿的,啧…也是个苦命人,被寒髓浸透了身子,神魂都快冻没了!可就在魂飞魄散前,她愣是逼出心头一滴冰泪!就这一滴泪!嘿!神了!冻住了牧者自爆的湮灭风暴!给陆云川那疯子抢出了一线生机!”

“陆云川抱着妹子最后一点冰渣子,引爆了熔炉,炸了伪仙钉!您猜怎么着?那钉子炸了没成灰,反而吸了牧者的寒髓本源和星枢龙力,炼成了一把尺子!一把能丈量天地、定鼎乾坤的——窃天尺!”

“尺子一出!万法归元!崩塌的仙域,混乱的星轨,全给镇住了!寒髓牧者?嘿!灰飞烟灭!伪仙牧天的大网?撕了个稀巴烂!”

“寒髓泪尽星轨焚,残柩碎甲葬仙坟——!” 说书人拖着长腔,醒木重重一拍,“列位看官!这便是窃天帝尊陆云川,化凡前最后一战!荡尽伪仙,重定乾坤!功成…身退!”

茶馆里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响的喝彩和议论。

“好!”

“痛快!就该这么那帮狗日的伪仙!”

“那帝尊后来呢?真成凡人了?”

“谁知道呢?神仙的事,咱老百姓哪懂?喝茶喝茶!”

陆云川端起凉透的茶碗,凑到唇边,却没喝。劣质茶叶的涩味混着油腻,并不好闻。斗笠阴影下,他的目光落在粗糙的碗沿上,那里沾着一点干涸的暗褐色茶渍。

化凡?

他扯了扯嘴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带着一丝说不清是嘲弄还是疲惫的意味。紫府深处,那口曾经焚尽星海、熔炼伪仙的浩瀚熔炉,早己沉寂,只余下一片温润、广袤、如同宇宙胎息般的混沌星璇。核心处,三道源纹如同定鼎星河的基柱,永恒流转,却不再释放出焚天煮海的威能。它们只是存在着,如同呼吸般自然,支撑着这片新生的、被他以窃天尺强行锚定、梳理过的天地规则。

仙帝?或许吧。但这境界对他而言,早己没了意义。窃天尺悬于紫府星璇之上,尺身流淌着混沌光晕,一面烙印着熔炉星火的永恒余烬,一面铭刻着泪滴冰晶的绝对冰封。它不再是一件兵器,而是规则本身的一部分,是他存在于此界的坐标与基石。

力量?无穷无尽。一念可生灭星辰,一念可抚平界海波澜。但他早己厌倦了。十年的血火亡命,伪仙牧者冰冷的网格眼眸,灵儿最后那滴冻结在时光里的冰泪,阿吉剜心祭龙时嘴角那抹解脱的笑……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场焚尽牧网的终战,化作了紫府星璇深处最沉重的灰烬。

他想要的,不过是片刻的安宁。像这碗凉茶,像这嘈杂茶馆里的烟火气,像……怀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陆云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一个毫不起眼的灰布旧口袋。口袋不大,针脚粗糙,像是随手缝制的。里面装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毛糙、颜色灰败的粗布碎片。布料早己失去棉麻的柔软,僵硬得像块风化的树皮,表面浸染着洗不掉的暗沉茶渍和更深的、早己干涸发黑的陈旧血污。那是从灵儿最后那件粗布衣上撕下来的。上面残留着她被寒髓彻底侵蚀前最后的气息,冰冷、绝望,却也带着一丝属于“陆灵”的、微弱的暖意。每次指尖拂过那粗糙僵硬的表面,紫府深处那枚泪滴冰晶烙印便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冰川深处暗流涌动的冰凉悸动。

右边,则是一小团……活物?隔着布袋,能感觉到一点轻微的、带着啃噬感的蠕动。还有极其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咔嚓咔嚓”声。

陆云川的手指在布袋外轻轻一点。

布袋口微微撑开一条缝隙。

一只……巴掌大小、通体覆盖着暗金色细密鳞甲、形似胖蜥蜴、却长着三对半透明薄翼和一条蝎子般带钩尾针的小东西,正撅着屁股,埋头在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奋力啃食着里面残留的几粒芝麻和半块碎掉的油炸糖糕渣。它啃得极其专注,三对薄翼随着咀嚼的动作微微颤动,细长的尾巴尖儿快活地一翘一翘。偶尔抬起头,露出一双绿豆大小、闪烁着纯粹贪婪与满足光芒的暗金色复眼,警惕地左右瞟一眼,又迅速埋下头去,发出更响亮的“咔嚓”声。

虫皇?不,现在应该叫“虫渣”。万丈混沌凶兽的躯壳早己在终战中崩解湮灭,只留下这一点在阿吉龙血和陆云川紫府星璇余温中意外保留下来的、最核心的生命胚胎。没了吞噬星舰的胃口,只剩下对糖渣糕点的无限热爱。算是那场毁天灭地大战后,唯一活下来的、带点神金的纪念品。

“嗝~”

似乎是糖糕渣有点干,小东西啃得太急,猛地打了个嗝。一股极其微弱、带着油炸面食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规则残渣气息的灰色烟圈,从它张开的嘴巴里喷了出来,晃晃悠悠飘散在油腻的空气中。

陆云川面无表情地屈指一弹。

噗。

那缕带着伪仙残渣气息的灰烟瞬间湮灭无踪,连点涟漪都没泛起。

小东西毫无所觉,继续埋头苦干,尾巴尖儿愉悦地画着圈。

“小二!结账!” 说书人的故事告一段落,茶馆里重新喧闹起来。陆云川从怀里摸出几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轻轻放在油腻的桌面上。钱不多不少,正好够一碗粗茶。

他站起身。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与这身粗布短打不太相符的、难以言喻的沉凝。斗笠压得更低了些,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眼神。

没有再看那喧嚣的茶馆,没有理会说书人又开始唾沫横飞的新段子。他转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糊着厚厚油垢的木门,走进了门外铺满夕阳的街道。

夕阳的光线带着暮春的暖意,将他的影子在青石板路上拉得很长。街道两旁是低矮的瓦房,炊烟袅袅,孩童追逐打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里混杂着饭菜香、泥土味、牲畜的粪便气息,鲜活而嘈杂。

陆云川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草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腰间的旧布袋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里面传来小东西啃食最后一点糖渣的窸窣声,以及粗布碎片摩擦袋壁的细微沙响。

他微微仰头,斗笠边缘漏下的金色余晖落在他冷硬的下颌线上。眉心深处,那点由灵儿泪滴冰晶所化的、永恒冰封着一角伪仙权柄的烙印,在紫府星璇的温养下,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润内敛的幽蓝光泽。它不再冰冷刺骨,反而像一块深埋地心的暖玉,带着沉淀了万载时光的静谧。

新界?或许吧。

暖吗?他感受着布袋里那点微不足道的啃噬动静,感受着粗布碎片僵硬冰冷的触感,感受着夕阳晒在脖颈上那点真实的、毛糙的暖意。

嘴角似乎又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像是对这问题无声的回答,又像只是被风吹动了斗笠的系绳。

他不再停留,也不再回头。身影融入街道上归家的人群,如同水滴汇入溪流,很快便消失在夕阳尽头那片被炊烟染成淡紫色的朦胧光影里。

唯有腰间的旧布袋,还在随着步伐,发出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窸窣声响。

咔嚓…咔嚓…

沙…沙…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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