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从地洞钻出来时,后颈还沾着湿土。 马场的月光被草垛割成碎银,几匹老马在槽边嚼夜草,草叶碎裂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烈风扬那枚玉符烧剩下的。 他摸了摸衣襟里的卷轴,那东西隔着布料烙得胸口发烫。 方才在地道口瞥见的黑影早没了踪迹,只余一截被踩断的狗尾草在风里晃,草尖还凝着夜露。 “找你的人在马厩后头。”小焰的声音从袖管里钻出来,带着点困倦的气音,“那老头的呼吸声像秋夜的蛐蛐,藏得倒巧。” 沈砚脚步一顿。 他当捕快三年,耳力早练得比常人尖,可首到小焰提醒才察觉马厩后那道若有若无的气——不似修真者的灵压,倒像块沉在深潭里的老石头,压得人后脊梁发紧。 马厩后堆着半人高的干草,赵守仁就坐在草堆上,手里攥着根旱烟杆。 月光漫过他灰白的发梢,照见他眼角那道从眉骨贯到下颌的旧疤,像条蛰伏的蜈蚣。 “沈捕快。”赵守仁先开了口,烟杆在地上敲出轻响,“你走了一趟不该去的地方。” 沈砚的手指无意识着腰间捕快牌。 这老头在马场喂马喂了三年,他查过户籍底册,上头写着“赵九斤,五十三岁,无亲”。 可此刻再看,那双手背的老茧下竟浮着层淡青纹路,像树根攀着岩壁——是长期引气入体才会有的灵络。 “赵伯。”他放轻了声音,像在哄受了惊的野狗,“您说的‘不该去的地方’,可是那处埋着青焰草的试炼窟?” 旱烟杆顿住了。 赵守仁抬眼,浑浊的眼珠突然清亮得像淬过冰的刀刃:“你见过无垢凡脉?” 沈砚心口一跳。 这是他在地道石匣里那卷残页上看到的词——“无垢凡脉,破灵根桎梏,引天地气入凡躯”。 他没急着回答,反而从怀里摸出半块烤红薯,是今早出公差前在街角买的,“赵伯帮我热过这红薯三次。 第一次我追贼摔破了膝盖,第二次帮您修马槽,第三次...您说我像您走丢的小孙子。“ 青烟从旱烟杆里腾起,模糊了赵守仁的表情。“凡道未绝,自有后来人。”他突然笑了,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去睡吧,明早还要给三花钉掌。” 沈砚回到偏房时,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他反手闩上门,小焰“咻”地从袖管里窜出来,在油灯下转了个圈,青绿色裙裾荡起幽蓝火光:“那老头不简单! 他身上有股子...嗯,像我老家后山的老松树,看着枯了,根底下全是活的!“ “睡你的。”沈砚脱了外袍,露出腰间挂着的问灵碑——祖传的青石牌今儿格外温凉,贴着皮肤像块浸了井水的玉。 他躺到木板床上,盯着房梁上结的蛛网,掌心的火纹突然发烫,热流顺着经脉往丹田钻,像有条小蛇在啃骨头。 “傻了吧?”小焰蹦到他枕边,指尖点了点他眉心,“用青焰诀引火淬脉啊! 我在你识海里留了口诀,顺着那股热流走!“ 沈砚闭了眼。 意识里果然浮起行小字,墨色像滴在宣纸上的血:“青焰入脉,凡火洗髓;无灵胜有灵,一步一乾坤。”他跟着口诀引动热流,那火纹竟顺着手臂往上爬,烧得肩井穴又胀又痒,待流到膻中穴时,突然“轰”地炸开——丹田处原本混沌的气团猛地转了个圈,像颗泡在温水里的种子,“咔”地裂开条缝。 “炼气一层!”小焰的声音带着雀跃,“你个没灵根的泥腿子,竟真用凡火开了窍!” 沈砚睁开眼,额角渗着薄汗。 窗外的月亮不知何时移到了东墙,问灵碑在他胸口发烫,他摸出来一看,石面竟浮起金色小字:“灵机推演己解锁,每日可推一次,当前冷却:0/1。” “推演什么?”他对着石牌默念。 金色小字缓缓变化:“明日辰时,赵守仁会离开马场一个时辰。” 沈砚的手指在石牌上轻轻一叩。 他想起赵守仁房里那扇从不打开的木窗,想起每次他路过时总能闻到的书墨味——那绝不是马夫该有的气味。 第二日辰时三刻,沈砚蹲在马厩后数蚂蚁。 三花突然打了个响鼻,他抬头正看见赵守仁背着个蓝布包袱往村口走,布鞋踩过青石板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三分。 他猫着腰摸到赵守仁的偏房。 门闩是根细铁丝,他用捕快标配的铜钥匙一挑就开了。 屋里有张檀木书桌,抽屉上着锁——但锁孔里塞着半截干草,显然常有人开。 翻开最底层的书册,沈砚的呼吸骤然急促。 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凡道遗篇》,字迹苍劲如刀刻:“上古凡修,以凡躯承天地灵机,不凭灵根,不修仙骨...后因触怒西宗十二阁,凡道传承尽毁,碑埋九渊,诀断八荒...” 书页间滑出张地图,边角焦黑,用朱砂标着“云州西三十里,断龙崖”。 沈砚刚要收起来,袖管里突然窜出灼热的光——小焰浑身发抖,幽蓝火焰里浮起模糊画面: 山巅立着座巨大石碑,碑身爬满青苔,可“问灵碑”三个字却亮得刺眼。 碑前跪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后背的血把石头染成了暗红色,他抬头时,眉眼竟与沈砚有七分相似。 “那是...我的源头...”小焰的声音发颤,“也是你的宿命...” 沈砚的指尖在地图上微微发抖。 窗外传来马蹄声,他慌忙把书册塞回原位,刚转身就撞翻了桌角的茶碗。 茶水渗进地板缝,露出块松动的砖——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纸,是张卖身契,甲方写着“炎阳宗外门执事”,乙方正是“赵九斤”。 “小焰!”他抓起纸就要收,袖管里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 小焰缩成团,声音软得像棉花:“别...别晃我,头好晕...” 等他跑回自己房里时,额角的汗己经浸透了衣领。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晨雾里飘着马厩的草香。 他坐在床沿运了会儿气,突然觉得掌心发烫——火纹正随着心跳一下下跳动,像在敲某种古老的鼓点。 “要变天了。”他对着窗上的晨曦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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