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红像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从地上窜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指着王秀琴的鼻子破口大骂：“这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放屁？！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克死男人的寡妇，靠着舔着脸在我们家蹭吃蹭喝的下贱！
也配来教训我？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自己是怎么跪着求回来的，忘了自己手脚不干净偷东西的德行了！”
王秀琴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尤其是“克死男人”、“蹭吃蹭喝”、“手脚不干净”这几句，简首戳中了她的死穴。
她立刻尖声反驳：“陈卫红，你男人被抓了，你冲我撒什么邪火？！
我好心好意劝你，你还狗咬吕洞宾！
活该你男人进去！
我看就是你这泼妇相克的，扫把星！”
“你骂谁是扫把星？！你个老贱！”
“骂的就是你！没男人管的疯婆子！”
“我撕烂你的臭嘴！”
两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尖叫声和咒骂声再次充斥了小院。
陈卫红扯着王秀琴的头发，王秀琴则去抓陈卫红的衣领，两人滚作一团，场面混乱不堪。
“够了！都给我住手！” 陈建国一声怒喝，如同惊雷炸响。
巨大的威慑力让扭打的两人同时一僵。
陈建国冰冷的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二女儿和一脸刻薄的王秀琴，最后落在陈卫红身上。
“你男人不是有本事吗，不是瞧不上我们这穷乡僻壤吗，不是能倒腾大买卖吗？”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现在栽了，知道回来求人了？”
“晚了！”
“他孙有才犯的是国法，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至于你，”陈建国看着面如死灰的二女儿，眼神没有一丝温度，“要么安分守己待在家里，等着判决。
要么，滚回城里去，守着你那有本事的男人留下的烂摊子。”
“这个家，不养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更不替违法犯罪的人擦屁股！”
陈建国说完，不再看在地，彻底绝望的二女儿，拉着一脸复杂的赵桂芬，转身走进了堂屋。
门“砰”地一声关上。
陈卫红瘫坐在泥地上，看着紧闭的堂屋门，再看看旁边幸灾乐祸的王秀琴，还有远处大哥陈卫东那麻木痛苦的脸，她终于意识到，这个家，真的变了天。
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彻底断了。
孙有才的判决很快下来了。
投机倒把，数额较大，扰乱经济秩序，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发配到邻省一个偏远的劳改农场。
陈卫红终究还是没滚回城里守着烂摊子，她无处可去。
在娘家，她成了一个沉默的影子，整日里要么发呆，要么就是哭。
赵桂芬心疼女儿，但想起丈夫的话和女儿之前的所作所为，也只能默默叹息，多给她盛一碗饭。
终于熬到了探视日。
陈卫红揣着家里仅剩的几块钱，买了最便宜的车票，辗转颠簸了大半天，才来到那个高墙电网，气氛压抑的劳改农场。
隔着厚厚的玻璃，拿着冰凉的塑料对讲机，陈卫红终于看到了穿着灰扑扑囚服，剃着光头的孙有才。
才几个月，他整个人瘦脱了相，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脸上带着一种被彻底打垮的灰败和戾气。
“有才！” 陈卫红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你......你还好吗？”
孙有才抬起眼皮，那双曾经闪烁着精明和野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阴鸷和怨恨。
他没有关心陈卫红怎么来的，路上辛不辛苦，开口第一句就是嘶哑的质问：“你爸呢，他就眼睁睁看着我蹲大牢？！
他那些战友呢？
他的人脉呢？！
他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里面？！”
陈卫红被他眼中的恨意刺得一哆嗦，嗫嚅着：“爸，爸他不管这事。他说你犯的是国法......”
“放屁！”
孙有才猛地一拍玻璃，声音透过对讲机传来，带着刺耳的电流声和疯狂的怒意，“什么国法，他就是见不得我好！
见不得我比他儿子有本事！
他记恨我，他就是存心要整死我！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不是他亲闺女吗，你怎么连这点事都办不成？
你就是个废物！”
劈头盖脸的辱骂和指责，像一盆冰水浇在陈卫红头上。
她千里迢迢来看他，省吃俭用给他带了一小包家里炒的咸菜，得到的没有一丝温情，只有无尽的怨恨和恶毒的咒骂。
“有才，你别这样。”
陈卫红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我，我会在外面等你的。五年，五年很快就过去了......”
“等我？哈哈哈！”
孙有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扭曲而狰狞，“等我这个劳改犯？陈卫红，你脑子进水了吧？
老子告诉你，等老子出去那天，第一件事就是跟你离婚！
跟你这个扫把星、丧门星划清界限！
要不是你这个没用的爹见死不救，老子能落到这步田地？！
滚！你给我滚！别在这儿假惺惺的恶心我！”
离婚两个字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碎了陈卫红心中最后一丝对婚姻的幻想和坚持。
她呆呆地看着玻璃后面那个面目全非，歇斯底里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弃和憎恨，感觉心脏被彻底掏空了。
原来，她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她为之背叛娘家，不惜一切也要维护的男人，心里竟是如此看待她。
她所有的付出，在他眼里，只是没用和恶心。
没有争吵，没有哀求。
陈卫红默默地放下对讲机，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经让她痴迷，如今让她心死的男人。
然后站起身，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踉跄地离开了探视室。
身后，似乎还传来孙有才隔着玻璃模糊的咆哮。
走出监狱大门，外面刺眼的阳光让她一阵眩晕。
她没有再哭，只是觉得浑身冰冷，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她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觉得，天大地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娘家？还是那个孙有才口中即将抛弃她的牢笼？
她不知道。
心，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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