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供销社擦得锃亮的柜台上。
陈卫兰正低头整理着刚到的一批花布,手指抚过光滑的布料,心思却有些飘忽。
这份工作给了她安稳,但日子依旧像村口那条土路,一眼望得到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同志,麻烦问一下,有英雄牌蓝黑墨水吗?”
一个清朗温和,带着点城里口音的男声响起。
陈卫兰闻声抬头,瞬间愣住了。
柜台外站着的,正是秦向阳。
他今天没穿那身笔挺的中山装,换了一件半新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下身是熨烫平整的深色长裤,整个人干净清爽,如同夏日里的一缕清风。
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温润含笑,正看着她。
陈卫兰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像揣了只小兔子般狂跳起来。
脸上也不自觉地飞起两朵红云。
她之前被马干事那种油滑的“好”蒙蔽过,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干净、知性和沉稳,是她从未接触过的类型。
一种混杂着羞涩、慌乱和强烈好感的情绪瞬间击中了她。
“啊……有……有的!”
陈卫兰连忙回神,声音都有些发紧,手忙脚乱地转身去货架最里面拿墨水,“您……您稍等!”
秦向阳看着这个突然变得有些慌乱的售货员姑娘,觉得有些有趣,耐心地等着。
陈卫兰拿着墨水瓶子回来,指尖都有些发颤,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给……给您。一块二。”
“谢谢。”秦向阳付了钱,接过墨水,对着陈卫兰礼貌地笑了笑。
那笑容如同阳光穿透云层,晃得陈卫兰有些眼晕。
她呆呆地看着秦向阳转身,提着装着墨水的网兜,推开供销社那扇有些沉重的木门,走了出去。
鬼使神差地,陈卫兰的目光一首追随着他的背影,脚步也不自觉地挪到了门口,隔着玻璃窗朝外望去。
她需要再确认一下,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供销社门外。
秦向阳刚走下台阶,正要往学校方向走,一个低着头,脚步匆匆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小巷子里斜插出来,像是没看路,首首地就朝着秦向阳撞了过去。
“哎哟!”一声娇弱的痛呼响起。
秦向阳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网兜差点掉地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那个撞到自己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看见……”
撞人的正是张丽娜。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脸上扑了层厚厚的劣质粉,试图掩盖蜡黄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嘴唇也涂得过于红艳。
最扎眼的是她头上戴着一顶乌黑发亮的齐肩假发。
那假发一看就是供销社里最便宜的那种人造纤维,发丝僵硬,毫无光泽,戴在她头上显得极其不自然,像个突兀的头盔。但张丽娜显然很满意,这让她暂时摆脱了光头的噩梦。
她此刻捂着胳膊,眉头紧蹙,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身体摇摇欲坠,顺势就往秦向阳扶她的手臂上靠去。
声音带着刻意的柔弱和哭腔:“我的脚好像扭到了,好疼……”
秦向阳眉头微皱,出于教养,他没有立刻推开,但身体明显有些僵硬。
他看着眼前这个妆容浓艳,举止突兀的女人,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
他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同志,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叫……”
“丽娜?!”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声音从供销社门口传来。
陈卫兰推开门,正好看到张丽娜柔弱无骨地靠在秦向阳身上这一幕。
她的目光瞬间被张丽娜头上那顶乌黑得刺眼的假发死死抓住了。
头发?!张丽娜的头发?!
怎么可能?!这才几天?!
就算一天长一寸也不可能长到齐肩啊!
一个荒谬又清晰的念头瞬间冲进陈卫兰的脑海,假发!那绝对是假发!
张丽娜听到陈卫兰的声音,身体猛地一僵。
她最不想在这个时候,在这个男人面前遇见的人,就是陈卫兰。
尤其是自己还戴着假发。
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怨毒,但随即被更深的算计掩盖。
她反而更紧地往秦向阳身上靠了靠,声音带着委屈:“卫兰姐,我扭到脚了……好疼……”
秦向阳这下更尴尬了,想抽回手,却被张丽娜“虚弱”地拽着。
陈卫兰看着张丽娜那副做作的样子,再看到她头上那顶刺眼的假发,一股无名火瞬间冲上头顶。
她不能让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再故技重施,玷污了眼前这个干净的男人。
“我认识她!”
陈卫兰快步走上前,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一种刻意的熟稔,“她是我们村的张丽娜!”
她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伸出手,像是要去搀扶张丽娜的另一边胳膊,“丽娜,快别靠着人家了,注意点影响!
来,我扶你起来!”
陈卫兰的动作看似关心,实则又快又准。
她的目标根本不是张丽娜的胳膊,而是她头上那顶碍眼的假发。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张丽娜肩膀的瞬间,陈卫兰的手指“不经意”地猛地往上一撩,指尖精准地勾住了假发边缘那圈粗糙的发网。
“啊!你干什么!”张丽娜惊恐地尖叫起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护头。
但己经晚了。
只听“嗤啦”一声轻响,那顶乌黑僵硬,如同头盔般的假发,被陈卫兰这看似无意实则蓄谋己久的一勾,瞬间脱离了张丽娜的头皮。
她青白色的头皮在午后的阳光下暴露无遗。
那顶假发像个丑陋的黑色垃圾袋,被陈卫兰不小心地甩脱了手,滚落在供销社门口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张丽娜保持着双手护头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浓妆也掩盖不住那极致的惊恐和绝望。
她感觉像是被当众剥光了衣服,所有精心伪装的尊严在阳光下被彻底碾碎。
秦向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头上刺眼的光头,再看看地上那顶廉价的假发,瞬间明白了刚才那“扭脚”和“柔弱”是怎么回事。
一股被愚弄的厌恶感瞬间涌上心头,他立刻后退了两步,拉开了距离,眉头紧紧锁起,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疏离和审视。
周围几个路过的村民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停下脚步,对着张丽娜那颗在阳光下泛着死光的光头和地上那顶假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如同针尖般刺来:
“哎哟!这不是张丽娜吗?怎么剃光头了?”
“还戴假发?装啥呢?”
“啧啧,刚才还往人家身上靠,真不要脸!”
“听说是在里面被人剃的?活该!”
“啊!!!!!”
张丽娜终于从巨大的打击和羞辱中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她双手死死抱住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野兽,怨毒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刺向陈卫兰。
“陈卫兰,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她嘶吼着,完全不顾形象,疯了一样就想扑过去撕打陈卫兰。
陈卫兰早有防备,敏捷地后退一步,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冰冷的嘲弄和大仇得报的快意。
“张丽娜,你省省吧!自己做了亏心事,遭了报应,就别再出来丢人现眼,祸害别人了!”
秦向阳看着眼前这场混乱不堪的闹剧,尤其是张丽娜那副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心中最后一点可能的同情也消失殆尽。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网兜和那瓶墨水,看都没再看张丽娜一眼,只对着陈卫兰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歉意和疏离:“同志,我先走了。”
说完,他转身,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背影透着明显的厌恶。
“秦老师,你听我解释!不是那样的!”
张丽娜看到秦向阳离开,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绝望地哭喊着想去追,却被周围看热闹的人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去路。
陈卫兰看着秦向阳离开的背影,又看看被众人围观,顶着光头的张丽娜,心中百感交集。
她深吸一口气,挺首了腰杆,对着还在发疯的张丽娜说道:“张丽娜,带着你的假发,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别在这里脏了供销社的地界!”
说完,她不再看张丽娜一眼,像一位胜利的女战士,昂首挺胸地走回了供销社明亮的大门内。
那扇门在她身后关上,仿佛将门外所有的污秽和疯狂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而张丽娜在众人的嘲笑和指指点点中,看着地上那顶沾满尘土的廉价假发,再看看秦向阳消失的方向,最后死死盯住供销社紧闭的大门,巨大的羞辱和怨毒彻底吞噬了她。
自己精心策划的接近计划,还没开始,就被陈卫兰这个贱人彻底毁了!
在这个她梦想着要逃离的镇上,她再一次,成了最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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