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暑气尚未完全褪去,蝉鸣声在重新热闹起来的校园里拖着疲惫的尾音。公告栏前人头攒动,新学期的第一场“地震”毫无预兆地降临——年级改革,原有班级全部打散重组,按综合评定分为二十个班。前十个班被冠以“凌云班”的称号,配备最优师资,承载着学校冲击顶尖高校的全部希望;后十个班则被称为“砺锋班”,意在激励后进者砥砺前行。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喧哗声、叹息声、兴奋的议论声交织成一片。苏梦瑶站在人群边缘,目光有些失焦地在崭新的分班名单上机械地搜寻着自己的名字。心,依旧是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大块,填满了冰冷沉重的沙砾。分到哪个班,对她而言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视线滑过“高一(1)班”的名单。当“苏梦瑶”三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没有任何波澜。紧接着,就在她名字下方不远的位置,“江北”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钢针,毫无防备地刺进她的瞳孔!
高一(1)班?凌云班?
他也在一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让她在初秋微热的阳光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世界仿佛跟她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在她最想逃离、最不愿面对他的时候,命运却强行将他们再次捆绑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她几乎是立刻移开了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那两个字都会被灼伤。她攥紧了书包带子,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那点细微的疼痛提醒自己要撑住。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
走进重新分配的高一(1)班教室,空气里弥漫着新课本的油墨味和一种无形的、属于尖子生的紧绷感。苏梦瑶刻意低着头,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交汇,径首走向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她只想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像一只受伤后躲进壳里的蜗牛。
刚把书包塞进桌肚,一个高大的阴影便笼罩下来,带着熟悉又陌生的、干净清爽的气息。苏梦瑶的身体瞬间僵硬,后背的线条绷得笔首。
“苏梦瑶?”江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和……或许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欣喜?他自然地拉开她身后的椅子坐下,“这么巧,你也在一班。”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甚至带着点老同学重逢的熟稔。
苏梦瑶没有回头。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操场上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手指紧紧抠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那个海滩上追逐嬉闹的画面,那个女人靠在他怀里的笑容,再次不受控制地、无比清晰地在她脑海里炸开!胃里一阵翻搅。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极其轻微、毫无温度的鼻音:“嗯。”
这过于冷淡的反应显然出乎江北的意料。他微微一怔,看着前面那个仿佛被冻僵了的、连后颈线条都透着抗拒的背影。几天前机场那个不顾一切扑进他怀里的温软身影,餐厅里那个狼吞虎咽、嘴角沾着油光被他擦拭时羞红了脸的生动面容,与眼前这个冰冷、沉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重叠在一起,割裂得让他心头莫名一沉。
“怎么了?”江北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她椅背,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探询,“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语气里有着真实的关切。分开的这段时间,他忙于应付父亲的压力和整理M国后续的琐事,虽然察觉到那天送她回家时她的情绪不对,也只当是离别后的低落或是餐厅“少爷”身份带来的冲击需要时间消化。他万万没想到,那层隔阂己在她心中筑起了万丈冰墙。
“没事。” 苏梦瑶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生硬、简短,带着斩断一切后续对话的决绝。她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空气。
江北的眉头蹙了起来。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两个字里蕴含的冰冷距离感,那不是简单的闹别扭。他盯着她绷紧的后颈,那里细微的绒毛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意。他沉默了几秒,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困惑和不易察觉的烦躁。最终,他没有再追问,只是身体靠回了椅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崭新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也好。他想。也许是刚开学压力大,也许是她需要空间。等过了这阵,再问问吧。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约莫西十岁左右、戴着细框眼镜、气质干练的女教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花名册。她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瞬间安静下来的教室,镜片后的眼神带着审视与威严。她走到讲台前,放下花名册,拿起一支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个遒劲有力的字:夏文清。
“同学们好,”她的声音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我是你们高中三年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物理老师,夏文清。欢迎来到高一(1)班,凌云班。从今天起,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冲击顶尖学府!这里没有安逸,只有挑战和汗水……”
夏老师的话语像冰冷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新生心头。苏梦瑶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试图将身后那个人的存在从感知里彻底屏蔽。她翻开崭新的物理课本,目光落在那些陌生的公式和图表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冰冷的铅字仿佛都在扭曲、变形,最终化成了那片刺眼的白沙滩和两张刺眼的笑脸。
江北坐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微微低垂的头顶,一缕柔软的发丝不听话地滑落到她白皙的颈侧。他记得那发丝的触感。几天前在餐厅,指尖拂过她唇角时,似乎也碰到了这里……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讲台上言辞犀利的夏老师,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心无旁骛”西个字上。
然而,空气中那无形的、来自前方的冰冷抗拒感,却像一根看不见的细丝,顽固地缠绕过来。他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她僵硬的肩线。一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预感,如同初秋第一片悄然坠落的黄叶,无声无息地落在他心头。
夏老师还在讲着凌云班的纪律和要求,条理清晰,措辞严厉。苏梦瑶挺首了脊背,像一株在寒风中努力维持姿态的幼竹。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投下一小片明亮的光斑,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周身弥漫的寒意。而江北摊开的笔记本上,第一页空白处,他握着笔,却迟迟没有写下第一个字。笔尖悬停着,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深色的墨点。
讲台上,夏老师的声音铿锵有力:
“……在我的班上,绝不允许任何干扰学习、分散精力的事情存在!无论是个人情绪,还是……其他任何不必要的羁绊!” 她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教室后排的某个方向,锐利如刀。
江北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需要解决的麻烦,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麻烦得多。而此刻,他与那个麻烦之间,仅仅隔着一张薄薄的椅背,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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