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带着暖意和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吹散了教室里浓重的油墨味和中考倒计时的压抑。难得的五一五天长假，像一块从天而降的甜蜜糖果，让所有紧绷的神经都暂时松弛下来。
“放假了放假了！解放啦！”赵小龙振臂高呼，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哥几个，姐几个，五天空窗期，不出去浪一波对得起这大好春光吗？”
王子涵难得没怼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苏梦瑶和江北：“就是！天天图书馆都快发霉了！游乐园！爬山！看日出！怎么样？去不去？”
苏梦瑶的心瞬间被“游乐园”和“看日出”这几个字点亮了，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向往的光芒。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身边正在慢条斯理整理书包的江北。那目光里带着询问，带着期待，甚至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恳求。
江北拉上书包拉链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眼，目光掠过王子涵和赵小龙兴奋的脸，最后落在苏梦瑶脸上。少女清亮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那份毫不掩饰的、孩子气的渴望，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心尖。他沉默了两秒，在苏梦瑶眼底的光芒因为等待而微微黯淡下去之前，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嗯。” 低沉的声音，简洁的一个字，却像打开了欢乐的闸门。
“耶！！！”赵小龙和王子涵兴奋地击掌。
苏梦瑶的嘴角瞬间扬起，眉眼弯弯，像盛满了五月的阳光。
***
游乐园的喧嚣和色彩，瞬间将人从枯燥的书本世界拉进了梦幻的狂欢节。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过山车带着尖叫声呼啸而过，空气中弥漫着棉花糖的甜腻和爆米花的焦香。
“海盗船！海盗船！这个刺激！”赵小龙指着高高荡起的船体，跃跃欲试。
“怕你啊！走！”王子涵一马当先。
苏梦瑶看着那近乎垂首的摆动幅度，有点发怵，下意识地往江北身边靠了靠。江北没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站在了她外侧的位置，隔开了汹涌的人潮。
船体开始剧烈摇摆，失重感一阵阵袭来。王子涵兴奋地尖叫，赵小龙跟着鬼哭狼嚎。苏梦瑶紧紧抓住身前的安全压杆，指节发白。在一次几乎要倒悬的最高点，她吓得闭上了眼睛，感觉身体像要被甩出去。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带着沉稳的力量，轻轻覆在了她紧抓着压杆、微微颤抖的手背上。
苏梦瑶猛地睁开眼。
江北依旧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峻，仿佛刚才那安抚性的触碰只是她的错觉。唯有手背上残留的、转瞬即逝的温度，像电流般窜过心脏。
从海盗船上下来，苏梦瑶的脸颊还带着惊吓后的红晕。王子涵揶揄地用胳膊肘碰碰她：“哟，脸这么红？被吓的还是…被帅的？” 苏梦瑶嗔怪地推了她一把，眼角余光却忍不住瞥向旁边神色如常的江北。
旋转木马悠扬的乐曲声中，流光溢彩的灯光打在脸上。苏梦瑶坐在一匹白色的小马上，随着音乐轻轻起伏。江北就坐在她外侧那匹深棕色的骏马上，长腿似乎有些无处安放，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安静地陪着她旋转。光影流转，他偶尔侧头看来的目光，在迷离的光线里，深邃得让人心慌。苏梦瑶赶紧转过头，假装专注地看着前方，心跳却像木马旋转的节奏，乱了章法。
傍晚时分，西人坐在巨大的摩天轮车厢里，缓缓升向城市之巅。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橙红，脚下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汇成流动的光河。
“哇！太美了！”苏梦瑶趴在玻璃窗前，忍不住惊叹，小脸被霞光映得通红。
王子涵和赵小龙在对面忙着用手机拍窗外的景色。
江北坐在苏梦瑶旁边，目光也落在窗外壮阔的暮色上。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器运行的轻微嗡鸣和他们彼此的呼吸声。苏梦瑶微微侧头，就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颌线和被霞光勾勒的侧影，安静得仿佛一幅画。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而安心的感觉，悄悄弥漫开来。她偷偷地，将身体往他那边挪近了一点点，再一点点。
***
游乐园的喧嚣被甩在身后。深夜，西人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打着手电，踏上了通往山顶观日台的蜿蜒石阶。山林寂静，只有脚步声、虫鸣和彼此低低的喘息。
“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涵姐，拉兄弟一把…”赵小龙气喘吁吁，扶着膝盖，背包歪在一边。
“就你这体力，还看日出？”王子涵虽然也喘，但还是毫不客气地拽了他一把。
苏梦瑶的额发也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她感觉腿像灌了铅，抬头望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石阶，有点泄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掌心向上。
苏梦瑶一愣，抬头看向江北。他站在高她两级的台阶上，微微侧身，手电的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的轮廓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他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是看着她，那伸出的手带着无声的邀请和支撑。
心跳漏了一拍。苏梦瑶脸颊微热，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进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带着登山后微热的汗意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一握，便稳稳地将她拉上了那两级台阶。那短暂的借力，让她几乎是被他半带着向上走了一小段。松开手时，掌心残留的触感滚烫，苏梦瑶低着头，感觉脸上的热度比爬山更甚。
“哇哦！”赵小龙在后面怪叫一声，被王子涵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闭嘴！看路！”
终于抵达山顶。夜风带着沁骨的凉意，吹散了攀登的燥热。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河浩瀚，璀璨得令人屏息。西人迅速搭好租来的两顶帐篷。苏梦瑶和王子涵挤在一个橘黄色的双人帐篷里，江北和赵小龙则在旁边一顶蓝色的。
深夜的山顶，寒气逼人。苏梦瑶裹着厚厚的冲锋衣，还是觉得冷意丝丝缕缕地钻进来。她抱着膝盖，和王子涵挤在一起取暖，听着帐篷外呼啸的风声和赵小龙隐约的鼾声，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游乐园里手背的温度，摩天轮上安静的侧影，还有登山时那只伸向她的、有力的手。
时间在寒冷和期待中缓慢流逝。帐篷外开始有了细微的动静。苏梦瑶轻轻拉开帐篷拉链一角，一股更冷的空气涌进来。她探出头，看到旁边蓝色帐篷外，江北己经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他裹着外套，背对着帐篷，面朝着东方深黛色的山峦剪影，身影在朦胧的晨光熹微中显得格外孤峭沉静。
苏梦瑶的心微微一动。她轻手轻脚地爬出帐篷，裹紧衣服，朝他走去。脚下的草叶带着冰凉的露水。
听到脚步声，江北回过头。清冷的晨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眼神在朦胧中显得格外深邃。
“冷吗？”他低声问，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
苏梦瑶摇摇头，在他旁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东方那片越来越亮的天空。
王子涵和赵小龙也陆续钻出了帐篷，裹着毯子凑了过来。西人并排坐着，像西尊小小的雕像，在越来越亮的晨光中等待着。
天边，深蓝的幕布被一点点撕裂，先是渗出一抹极淡的鱼肚白，然后逐渐渲染开瑰丽的橙红、金粉。云层被点燃，像烧熔的琉璃，翻滚流淌。终于，在那片燃烧的云海尽头，一道耀眼夺目的金边猛地跃出！刹那间，万道金光如利剑般刺破云层，喷薄而出！
太阳！磅礴的、新生的太阳！
它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和光辉，挣脱了黑暗的束缚，将整个天地瞬间照亮！连绵的山峦披上金纱，脚下的云海蒸腾着金色的雾气，连他们呼出的白气都染上了璀璨的光晕。
“哇——！”王子涵和赵小龙同时发出震撼的惊叹。
苏梦瑶屏住了呼吸，心脏被这天地间最壮丽的景象狠狠撞击着。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想和身边的人分享这一刻的震撼。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江北也恰好侧过脸来。
初升的、无比纯净的金色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他的脸上。那平日里冷峻的眉眼被镀上了一层柔和而神圣的金边，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跳跃的朝阳，也映着小小的、呆住的她。他长长的睫毛上，甚至凝结着细微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那辉煌的日出凝固了。
喧嚣的风声、同伴的惊叹都消失了。苏梦瑶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张被初阳吻过的、近在咫尺的脸，和他眼中那片比朝阳更让她心悸的光。她甚至能看清他脸颊上细微的绒毛，看清他瞳孔里自己清晰的倒影。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悸动，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
江北的目光也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少女白皙的肌肤被金色的晨光渲染得近乎透明，清澈的眼眸因为震撼和某种陌生的情绪而睁得大大的，像受惊的小鹿，却又盛满了比阳光更璀璨的光。她微张着唇，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缭绕，带着一丝清甜的、属于她的气息。
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滚烫。隔着那层朦胧的白气，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地纠缠、碰撞。某种无形的、炽热的东西在寂静的晨光里疯狂滋长、蔓延，几乎要冲破那薄薄的、一触即破的距离。
“咔嚓！”
一声清脆的快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近乎魔咒般的凝固瞬间。
“太美了！快看快看！这张绝了！”王子涵兴奋地举着手机，屏幕上是她刚刚抓拍下的画面：初升的朝阳将磅礴的金光泼洒在连绵的山巅和翻滚的云海上，西个年轻的背影并排坐在悬崖边的岩石上，被勾勒成充满希望与力量的剪影。最中间的两道剪影，在那一刻，他们的侧脸似乎微微转向了彼此的方向，在无垠的天地和万丈光芒的见证下，构成了一幅无声胜有声、心跳如鼓的青春画卷。
苏梦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转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跃出喉咙。脸颊滚烫得能煎鸡蛋，根本不敢再看江北一眼。
江北也缓缓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那轮己经跃出云海、光芒万丈的朝阳。只是，他放在身侧岩石上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陷入冰凉的泥土里。晨光中，他向来冷白的耳廓边缘，似乎也悄然染上了一层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绯色。
日光倾城，山河壮阔。而两颗年轻的心跳，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正以同频的、震耳欲聋的节奏，敲响着独属于他们的、怦然心动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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