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地窖里,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空中凝成一坨老坛子酒般的黏稠,把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泡出了陀螺般的圈圈——老王头的唠叨脸、哑叔的诡笑脸,像是从酒坛底捞出的两块发霉的烧饼,在林轩脑海里轮番上演。那枚妖异的蓝光金魄晶体,被烟火赵层层裹在油布里,搁在地角,活像一颗裹了糖衣的毒枣,压得人喘不过气。
"子时,太液池心亭。"沈砚那工整的字迹在林轩眼前晃,比冬瓜还结实的脑袋瞬间蹦出两根筋。"三天,这老天爷给我留的课间休息时间,还不够我打个饱嗝儿呢!"林轩摸着肩头的箭伤,伤口被苏慕云重新包扎过,疼得跟被蝎子蜇了一口似的。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贴身藏着的血雀钥匙,冰凉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比拍醒酒的耳光还管用。
"太液池心亭啊,西周环水,九曲回廊连着,子时禁军比黑店打烊还严!"铁鹰趴在草铺上,那背上的伤口像是给狗啃过,疼得他呼哧带喘,可那双眼睛却跟钢针似的扎人。"林轩,你这好比是要往龙嘴里塞肉包子,还得是烫嘴的!"
众人沉默得能听见老鼠偷油——"沙沙",阿青抱膝缩在角落,小脸埋在臂弯里,肩膀一耸一耸,估计眼泪都快把地窖泡成游泳池了。烟火赵那独眼死死盯着地图上的太液池,残缺的右手像是在给地图做针灸。突然,他停下手里的"笃笃",气氛紧张得能挤出水来。
"水!"苏慕云清冷的声音突然炸响,活像冬日里炸开的冰,"沈砚走地下暗河运'冰膏',那废弃冰窖就是关键!"
林轩脑筋一转,那夜在太液池边浮尸的冰冷触感和诡异的寒香,瞬间在他脑海里蹦出个大大的问号。
"走水路!"苏慕云语速加快,苍白的脸上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手指点向地图,像是在给众人点烟——"这尚膳监冰窖的入口,在百味所西侧,出口必然与太液池水道相连!"
"水路?"林轩眼睛一亮,"那我们岂不是要跟王八婿似的,钻进水里?"
"老周,你精通水性和机关,疏通寒潭水道的本事,该用上了。"烟火赵的目光如剑,首指老周头,"目标:打通冰窖水道,为真正的'烟火'铺路!"
老周头磨刀的手一顿,像是被烫着的耗子,眼中精光爆射,用力点头。
"铁鹰,"烟火赵看向铁鹰,"你手下那些散在京畿各处的老兄弟,该动一动了。七月初六亥时三刻,于京城东、西、南三处粮仓附近,'不小心'点几把火,把五城兵马司和部分宫禁卫的注意力牢牢吸住!"
铁鹰咧嘴一笑,牵扯到伤口疼得抽气,眼神凶悍:"烧房子放火,老子那些兄弟在行!保管烧得热热闹闹,让那群狗腿子跑断腿!"
"阿青,"烟火赵看向角落里抬起泪眼的小姑娘,"明天随老周头乔装入城,务必拿到尚膳监这几日,尤其是初七当夜,往太液池运送食材冰块的船只进出水闸的详细时辰!还有,设法搞到一套浆洗房低等宫女的服饰。"
阿青用力抹了把眼泪,小脸绷得紧紧的:"嗯!阿青一定办到!"
"慕云,"烟火赵的目光落在苏慕云身上,"你的战场在药炉。沈砚的'冰魄玉髓膏'也好,这'金魄'也罢,其性极寒邪毒,畏火畏阳,尤惧至阳至烈之物。徐婆婆留下的'赤阳散'方子,你要在两天之内,将其药性提纯、浓缩,融入可食之物中。要无色无味,要遇热则烈性倍增,要能焚尽阴寒!"
苏慕云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眸子里燃起两簇火焰:"明白。融于油脂,渗入面点,遇舌津温热则缓释,遇脏腑高温则如烈火烹油!"
林轩迎着她的目光,瞬间领会:"用最顶级的'鬼见愁'椒粉,配以鹿心血、老姜汁、烈酒调和,做成蘸料!其味霸道辛香,能盖百味;其性酷烈如火,可焚喉灼胃!以此为引,激发慕云的'赤阳散'……再合适不过!"
烟火赵独眼中精光爆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林轩携'鬼见愁'登台献食,是为明栈道;老周头水道潜行,埋设真正的'烟火',是坐暗陈仓!"
接下来两天,山神庙地窖成了最繁忙的工坊。苏慕云几乎不眠不休,守着那个小小的药炉。她纤细却稳定的手指在各种晒干的草药、颜色诡异的矿石粉末间快速拣选、称量、研磨。空气中弥漫着辛辣、苦涩又带着奇异暖意的药味。她小心翼翼地将那致命的"焚阴之刃"滴入特制的羊脂之中,看着它无声无息地融入、凝结。
老周头带着阿青早出晚归。阿青换上了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抹了灰,像个不起眼的小乞儿,成功找到了浆洗房的暗线。次日傍晚,尚膳监水闸的轮值时辰、运送冰船的特征、甚至一张潦草却关键的冰窖附近守卫换岗图,便裹在几件旧衣服里,传递到了阿青手中。
铁鹰则强撑着伤势,用烟火赵特制的药墨和密写方式,在一块块裁剪好的粗麻布上写下指令。这些"布条"将由老周头送往京城各处那些早己埋名隐姓的边军旧部手中。
林轩也没闲着。他反复在脑中推演尚膳监的每一处细节,模拟着重返西苑小厨房可能遇到的每一种刁难和试探。他利用阿青找来的简陋材料,反复调配模拟"鬼见愁"蘸料。辛辣的气味在地窖中弥漫,刺激得阿青连连打喷嚏。
夜色深沉,山风更急。老周头和阿青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向着京城方向潜行而去。铁鹰服下了苏慕云调配的、能暂时压制剧痛激发潜力的虎狼之药,闭目靠在墙上,如同蓄势待发的重伤猛兽。
烟火赵将林轩叫到一旁,从怀中取出那个扁平的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那块代表着齐王李瑁庇护的"烟火令"。
"此令,是最后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烟火赵的声音压得极低,独眼紧紧盯着林轩,"齐王赠令,是投资,更是试探。他需要宫内耳目,我们需要宫外呼应。但天家无情,此令一旦在沈砚或'主上'面前显露,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彻底绑在了齐王的船上,再无退路。用与不用,何时用,存乎你一心。切记,活下来,才有将来!"
林轩接过温润的玉牌,感受着上面"瑁"字和烟火浮雕的纹路,重重点头:"我明白。"
就在这时——
"咻——啪!"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划破寂静山野,紧接着,一朵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绿色光焰,在京城东北方向的夜空中猛地炸开!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迅速湮灭在浓重的夜色里。
林轩和烟火赵瞳孔同时骤缩!那是老王头生前与城外一处秘密鸽哨点约定的紧急信号!绿色,代表最高级别的危险预警!
"粮仓……出事了?"林轩心头一沉。铁鹰安排放火吸引注意力的行动,定在亥时三刻,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一个时辰!
"不……"烟火赵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极其难看,独眼死死盯着信号消失的方向,"绿色……是'巢倾'!意思是……据点暴露,紧急撤离!发信号的位置……是我们在城东的备用联络点!怎么会……"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林轩的心脏。老王头己死,这个最高级别的预警信号是谁发出的?据点为何暴露?是意外,还是……他们精心编织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落在了别人的网中?
地窖下方,铁鹰猛地睁开了眼睛,苏慕云也霍然站起,脸上血色尽褪。
山风卷过破庙的残垣断壁,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谁奏响哀歌。计划尚未开始,致命的阴影己然笼罩。太液池的深渊之上,那张无形的网,似乎比他们预想的更为庞大、更为幽深。
夜,还很长。而距离癸亥年七月初七子时,仅剩最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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