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那句“炸了！火光冲天！”像一道带着硫磺味的惊雷，劈开了“串人间”后院短暂的宁静。林轩和苏慕云几乎同时弹起身，冲向临水的木栏。
只见镇中心方向，浓烟滚滚，如同一条狰狞的黑龙，撕裂了深沉的夜幕。橘红色的火光在浓烟底部翻腾跳跃，映红了半边天空！即便隔着大半个镇子，那冲天的烈焰也清晰可见，空气里似乎都隐隐飘来木材燃烧的爆裂声和焦糊气味。
醉仙楼！清河镇曾经的标志，张扒皮财富与权力的象征！
“快！召集人手！带上水桶！”林轩厉声吼道，心脏狂跳。这绝不是意外！张扒皮刚倒台，他的核心产业就发生爆炸？哪有这么巧的事！
阿牛、老赵等人瞬间惊醒，手忙脚乱地去拿灭火的家伙。苏慕云脸色煞白，但眼神锐利如刀：“林轩！不对劲！张扒皮己被收押，他的爪牙树倒猢狲散，谁还会去炸一座空楼？除非…”
“除非楼里还有他们必须毁掉的东西！”林轩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证据！张扒皮走私军械的账本虽交，但实物证据可能还在醉仙楼！”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柳文轩还未到任，李琰和七公主的人马还在清查张扒皮的其他产业，醉仙楼作为重点目标，理应被严密看管…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阿牛！你带人立刻去救火！能救多少是多少！注意安全！”林轩迅速下令，“老赵！你带几个腿脚快的，跟我去醉仙楼！慕云，你留下坐镇，提防有人趁乱生事！”
“不！我跟你去！”苏慕云斩钉截铁，“醉仙楼的结构，我比你熟！”她指的是幼时曾随父亲赴宴的记忆。
林轩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不再阻拦：“好！快走！”
两人冲出“串人间”，汇入被火光惊动、涌向镇中心的人潮。越靠近醉仙楼，混乱和恐慌的气氛越浓。哭喊声、尖叫声、救火的呼喊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混杂在一起。热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硝烟气息！
醉仙楼，这座昔日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的三层酒楼，此刻己化作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主楼彻底坍塌，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在烈焰中扭曲呻吟。巨大的火舌舔舐着夜空，火星如同地狱放飞的萤火虫，漫天飞舞。周围的铺面也被引燃，火势有蔓延的趋势。狴犴卫和衙役正组织人手拼命扑救，一桶桶河水泼上去，如同杯水车薪，瞬间被火海吞噬，只腾起大团大团的白汽。
“封锁现场！闲杂人等退后！”铁鹰那标志性的洪亮嗓门在火场边缘响起，带着焦灼和愤怒。
林轩和苏慕云挤到封锁线边缘，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火光映照着苏慕云苍白的脸，她死死盯着那片火海，身体微微颤抖。这里，曾是她父亲被张扒皮宴请、最终被构陷的起点！如今，它正被烈火吞噬，连同可能存在的最后证据！
“让开！都让开！”几辆水龙车在衙役的呼喝下艰难地靠近，粗大的水柱喷射而出，稍稍压制了外围的火势。
“铁大人！”林轩看到铁鹰的身影，奋力挤过去，“怎么会这样？看守呢？”
铁鹰脸上沾满烟灰，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看守被人迷晕了！发现时火己经烧起来！有人蓄意纵火！还用了猛火油和火药！”他咬牙切齿，“好大的胆子！敢在老子眼皮底下玩火！”
火药！林轩和苏慕云心头剧震！又是火药！这手法…与矿洞脱身那次如出一辙！难道是…
“搜！给老子一寸寸地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挖地三尺也要把纵火的王八蛋揪出来！”铁鹰对着手下咆哮。
火势在众人的拼命扑救下，终于在黎明前被控制住。曾经辉煌的醉仙楼，只剩下冒着青烟、一片狼藉的焦黑废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湿木头的气味。
天色微明，狴犴卫和衙役开始在废墟中仔细搜寻。林轩和苏慕云不顾劝阻，也加入了进去。焦黑的木头滚烫，踩上去吱呀作响，随时可能塌陷。到处都是烧得变形的家具残骸、破碎的瓷器、融化的金银器皿。
“大人！这里有发现！”一个狴犴卫在靠近原酒楼后厨位置的废墟中大声喊道。
林轩和苏慕云立刻赶过去。只见那狴犴卫用刀小心地拨开几块焦木，露出下方一片烧得扭曲变形、但依旧能辨认出是厚重铁板的东西。铁板边缘有巨大的撕裂豁口，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硬生生炸开！
“是地窖的顶盖！”苏慕云立刻认出，“醉仙楼有个隐秘的地窖，据说存放贵重物品！”
铁鹰脸色凝重：“撬开！”
几个狴犴卫合力，用铁钎撬开那扭曲变形的铁板。一股更浓烈的焦糊味混合着刺鼻的硝烟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味道扑面而来！地窖内一片漆黑，积水混合着灰烬，形成粘稠的泥浆。
林轩抢过一支火把，率先探身下去。火光照亮了地窖内部。空间不大，但破坏极其严重。墙壁被熏得漆黑，地面散落着烧焦的木箱残骸和一些扭曲变形的金属部件。
“这是…”林轩用脚拨开一个焦黑的木箱残片，露出下面半截烧得发蓝、造型奇特的金属管状物。那东西一头粗一头细，管壁厚重，带着明显的铸造痕迹，绝非寻常器物！
“弩臂！强弩的部件！”铁鹰经验丰富，一眼认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紧接着，更多的发现让众人倒吸冷气：断裂的箭簇、烧熔的甲片碎片、几块粘连在一起、印着模糊北狄文字的生铁块…虽然大部分己被烧毁炸烂，但残留的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这里曾存放过大量军械！弩机、箭矢、甲胄、甚至可能是…火炮的雏形部件！
张扒皮走私军械的铁证！就在这醉仙楼地窖！而现在，它被一场精心策划的爆炸和大火，毁得面目全非！
“好狠的手段！”铁鹰一拳砸在焦黑的墙壁上，尘土簌簌落下，“杀人灭迹！毁尸灭尸！这背后的人，是要彻底斩断所有线索！”
苏慕云蹲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抚过一块冰冷的、印着北狄狼头图腾的生铁块，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能拿到完整的证据！
“大人！这里还有发现！”另一个狴犴卫在靠近地窖入口的角落喊道。他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在火把下闪着微弱银光的东西。
林轩和苏慕云立刻凑过去。那是一片指甲盖大小、边缘被高温烧得有些卷曲变形的银质小扣。形状古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焦黑的布纤维。扣子表面，隐约可见一个极其微小、但线条刚劲的闪电状刻痕！
看到那闪电刻痕的瞬间，苏慕云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死死盯着那枚银扣，嘴唇哆嗦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动摇！
“这…这是…”林轩也认出了那熟悉的刻痕！那是雷火婆婆常用的标记！他曾在她修补工具的小皮囊上见过类似的图案！
徐婆婆？！她怎么会出现在爆炸现场？！还留下了贴身之物？！
“这扣子…哪来的？”铁鹰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慕云的异样，沉声问道。
“回大人，在入口处发现的，卡在一块没烧透的木梁缝隙里。”狴犴卫回答。
时间！地点！遗落的私人物品！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这场毁灭证据的爆炸，与雷火婆婆有关！
“不…不可能…”苏慕云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那个在破庙里收留她、给她疗伤、教她隐忍、如同祖母般严厉又慈祥的老人…会是这场毁灭的制造者？为什么？
“有什么不可能？”一个清朗平静、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声音突然从地窖入口处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新任清河县令柳文轩，身着簇新的青色七品官袍，头戴乌纱，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下，正站在被掀开的地窖口。晨曦微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的微笑。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扫过满地的军械残骸，扫过铁鹰阴沉的脸，最后，落在了苏慕云手中那枚小小的银扣上。
“铁大人辛苦。”柳文轩对着铁鹰微微拱手，姿态无可挑剔，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本官甫一到任，便闻此惊天大案，特来查看。”他缓步走下地窖台阶，官靴踩在泥泞的灰烬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走到苏慕云面前，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隐秘的、如同毒蛇般的快意。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声音温和，却字字如刀：
“苏姑娘，哦不，现在该称苏掌柜了。这枚银扣，可否交由本官一观？此物…或许便是此案的关键证物。”
苏慕云如同被毒蛇盯住，浑身僵硬。她看着柳文轩那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深藏剧毒的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枚带着闪电刻痕、如同烙铁般滚烫的银扣。巨大的疑云和冰冷的恐惧，如同这地窖里的泥泞，瞬间将她吞没。
柳文轩的嘴角，那丝冰凉的微笑，在晨曦与废墟的映衬下，缓缓加深。
“看来，这清河镇的‘烟火’味里，还混着些…意想不到的‘火药’味啊。”他轻声说道，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铁鹰和林轩，“铁大人，林东家，此案干系重大，涉及军械、爆炸、乃至…昔日旧人。三日内，本官需要一份详尽的案卷，呈送东宫。希望二位…莫要让本官难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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