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从哪鬼混回来了？
袁序真盯着浑然未觉的李玄。他一身脏污却气定神闲甚至还有点……高兴？袁序真好像看到了自己前世养的那只报仇狸猫，此狸性傲，不喜人摸之，常爱消失大法，并附赠几天后突然一身糟污出现在主人的床上。
真是岂有此理！
袁序真特意趁李玄不注意，闪至他身前。刚想调侃两句“稻谷都收完了回来的正是恰是时候”，谁成想话还没出口，李玄活像是白日见鬼，一下子就跳进了山道旁的溪流里。
“你干嘛呀？”
袁序真蹲在狭窄的山道上，等了半天，李玄才从河里探出一双格外亮的眼睛，又等了一会，慢慢探出整个脑袋。
“我身上脏，离师兄远点。”
没这个必要吧？你小时候我……这个念头刚起，袁序真就快速地打住了。灵均这个身量不及他半腿高的小人己然不喜欢被提起小时候如何如何，何况李玄这个龙傲天青年？
他理解道：“是挺脏的，你这是去哪打滚了？”
李玄肉眼可见的蔫了一下，默默地离师兄更远了一些，眼睛却没远，老老实实地答道：“去了趟地府。”
“你去地府做什么？”龙傲天的脑回路真是难以理解，难道是在方寸山待腻了，想要体验不一样的风土鬼情？至于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观光吗？
“去看罗刹族。”李玄轻声说道。
“去看罗刹族做什么……”袁序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回事，眉头紧皱，既而大悟，兴奋地问道：“那你瞧见罗刹了吗？我看书上说这一族原起西方，皆是男丑女美，是不是这样啊？”
李玄本暗自紧张，见师兄脸色几变，心情更是随之忽上忽下，陡然听见师兄这么问，别开脸闷声答道：“只瞧见男罗刹，个个青面獠牙，赤发血口，不堪入目。”
“那女罗刹呢？”见说书先生飘远，袁序真折了根长芦苇戳他，听得津津有味，并适时发挥听众精神，积极追问。
李玄也不躲，逆着溪流走近了点，忽而抬高音量说道：“你不可以娶女罗刹。”
怎么就跳到娶女罗刹这没影的事上了？袁序真执芦苇杆的手一顿，脑海中突然闪过不久前师父给的锦囊。
残根未化劫中灰，一点灵芽待东君。
莫道莲灯明灭事，幽冥罗刹姻缘深。
“幽冥罗刹姻缘深……”李玄看着他，像是要把那几个字嚼碎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罗刹族己经没有女罗刹了，近百年来他们一族诞下的全都是男婴。所以师兄，你的姻缘肯定不在那里。”
全是男婴？罗刹一族这是重男轻女到要灭族了？何其愚蠢。
不对。他暗自思忖，不会有哪个种族真做这样的蠢事，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想了半天，袁序真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些久远的画面，他想起来了，师父曾带着他游经过罗刹一族曾经的聚居地！只是他那时候还太小，被蓝肤人吓得不轻，师徒俩便远远地观望了一番，没进去罢了。
而那里，如今早己是佛门某位菩萨的道场了。
在袁序真年幼时，前世记忆尚未完整，整个人都有混沌，但这事却记得很清楚——因为在那不久之后，他和祖师在一个小山坳里捡到了被丢弃在乱石堆上的小婴儿，正是李玄。
“师兄？”李玄歪头看他，不知道师兄又在想些什么。他也不催促，而是对着水面安静地梳洗，等师兄自己思量完。
“嘎嘎！你还知道回来！”青鸟对着李玄的头顶就是一个猛地降落，还没触到他的头发，就被面无表情的李玄掐住鸟脖子，一把按进水里。
“你@#%！”提起来，再按。
“我@#￥……！！”还在按。
“好了好了。再按就没鸟捉虫子了。”袁序真回过神打断施暴者，安抚地摸了两把终于窜上岸的青鸟。
这只青鸟自称西王母的信使，在发出“本鸟血统高贵，吃你稻谷是看得起你们”的暴言之后，被袁序真痛殴收服并含泪卖身还债。现居水稻田保安队长的要职，兼任方寸山羽佩通信部总调度。
袁序真对他还是很爱惜的，这样的吃两把稻谷就能持续使用的复合人才，在遍地牛马的妖界也不多见。
袁序真极目远眺，方寸山上稻田，菜地与桃林交映成趣，如非灵气充裕，常年仙雾缭绕，与书中的桃花源没什么太大区别。
人在农忙之后，总会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满足感。
虽然这个主要劳动力翘掉了农忙，但看在平日里水稻田多是他在看护的份上，袁序真决定原谅他。
袁序真想了想，虽然知道龙傲天在外面吃不了亏，但还是多嘴了一句：“没受伤吧？”
李玄托着一身湿衣服走上岸，眨眼便换上一套全新的道袍，只有一头长发仍然是湿的，他也不在意，随手拢在一侧，看得袁序真颇为难受。
“我没事，师兄不必担心。”他补充道：“先前沾的都是别人身上的血。”
“你还跟人打架了？”
天尊啊，继何无量，徐太素这两个全自动闯祸精以后，龙傲天也要朝这个方向发育了吗？不过师父都断言他是龙傲天了，一路腥风血雨好像才是正道……
袁序真又开始走神了，连李玄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见。
两人并肩而行，三青也封起嘴巴跟在后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练功台附近。
方寸山并不像其他宗门那般等级分明，只要进门，大家皆是师兄弟。藏经楼是可以随意出入的，晨练结束后的时间也可以自行修炼。
祖师将管理众弟子的责任交给袁序真，他并不敢托大，也学不来此世其他宗门的做派，他只想让门内弟子们在修道这条枯燥的路上尽可能随性轻松一些。
门内弟子并不是人人都有成仙的资质，但心性具是没得说。因缘际会齐聚一堂，己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殊为不易，众人也尤其珍惜，师兄弟之间感情深厚。
正因为如此，袁序真才格外难以接受师弟们的离去，一连颓丧了好些日子，首到那日被狐小六吵到山门前，才打起精神来。
或许是该督促他们好好练功了，即使成不了仙，好好调和龙虎，多活个百来年也并不是没可能。
袁序真在练功的众弟子间打眼一瞧，便知道缺了谁。
松树下打拳的弟子刚想替逃课的师弟解释两句，就见一个胖墩墩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山阶上飞奔到众人面前。
他气喘吁吁地在袁序真面前站定，幸好袁序真眼疾手快托了他一把，否则真要因着惯性飞出去不可。
“师兄，不好了……”他满头大汗，一张圆圆的脸上涨得通红。他就着练功弟子递过来的茶水将气顺下，这才带着哭腔道：“今早我和静训师兄下山采买，那相熟的掌柜非说我们故意掺了坏米烂桃，吃死了他的客人。静训师兄和他们理论，反被抓到牢里去了！师兄，这可如何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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