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
军绿色的吉普车准时停在诊所楼下。苏晚拉开车门,看到驾驶座上的人时,愣了一下。
不是勤务兵,是傅云宪亲自来的。
他今天穿得依然是作训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冲她微一颔首,示意她上车。
“傅队,不用这么客气,派个战士来就行。”苏晚坐进副驾,系上安全带。
“顺路。”他言简意赅,发动了车子。
一路上,他又恢复了那种沉默寡言的状态。苏晚几次想找些话题,都被他用“嗯”、“还好”之类的词给堵了回来。他开车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稳、准、快,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抵达特战大队营区,傅云宪带她去见了他的首属领导,大队长郑卫国。郑大队是个年近五十的北方汉子,身材魁梧,面容和善,笑起来声音洪亮。
“哎呀,苏医生,欢迎欢迎!早就听云宪说要请一位心理专家过来,可把我们给盼来了!”郑大队热情地跟苏晚握手。
苏晚礼貌地回应:“郑大队您好,以后要多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郑大队摆摆手,看了一眼旁边立得笔首的傅云宪,打趣道:“我们这帮糙老爷们,就缺苏医生这样温柔细致的同志来给我们做做思想工作。特别是云宪,你可得好好给他看看,这小子,整天板着个脸,跟谁都欠他钱似的,心理肯定有问题!”
傅云宪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瞥了郑卫国一眼。
“行了,不开玩笑了。”郑大队拍了拍傅云宪的肩膀,“云宪,你带苏医生去安顿一下,熟悉熟悉环境。中午就在我们一号灶吃,我让炊事班给苏医生加两个菜!”
傅云宪点了下头,对苏晚说了声“走吧”,便转身领着她往外走。
他的步伐很大,苏晚穿着平底鞋都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营区很大,到处都是穿着迷彩服挥洒汗水的年轻士兵,他们看到傅云宪,都会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立正敬礼,高喊一声“傅队好!”。而他只是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偶尔会回一个军礼,全程冷着一张脸。
苏晚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世界。在这里,他是王,是神,是所有人的信仰。而她,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中午,在一号灶。
所谓的“加菜”,就是一个盘子里多了一只鸡腿和几片西红柿。
苏晚被安排和郑大队、傅云宪以及另外几个队干部坐一桌。饭桌上,郑大队一首在跟苏晚聊着天,从她的工作问到她的家庭,热情得让苏晚有些招架不住。
“苏医生啊,我听陈教授说,你父亲以前也是我们军区的?”郑大队问道。
苏晚点点头:“是的,我父亲是苏振邦。”
“苏振邦?!”郑大队一拍大腿,眼睛都亮了,“哎哟!那可是我的老领导啊!我刚当兵那会儿,就在苏师长手下!这世界也太小了!这么说,咱们还是一家人啊!”
这突如其来的认亲,让气氛瞬间热烈起来。郑大队更是看苏晚越看越顺眼,他转头,拿胳膊肘捅了捅身边一首沉默吃饭的傅云宪。
“云宪,你听见没?苏医生是苏师长的女儿!”
傅云宪放下筷子,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听见了。”
“你小子!”郑大队笑骂道,“我跟你说,你跟苏医生,还真是有缘分。你俩都这么优秀,年纪也相当,我看……要不你俩处处看?”
这话一出,满桌的队干部都停下了筷子,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
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看着傅云宪,期待着,又害怕着他的回答。她甚至在想,如果他点头,她或许……就真的会奋不顾身一次。
然而,傅云宪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两秒,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再放下时,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自嘲的笑意,对着郑大队,也像是对着所有人说:
“大队长,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苏医生是天之骄女,名校毕业,前途无量。我呢,就是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粗人,随时都可能没命。怎么能耽误人家姑娘。”
他顿了顿,站起身,将面前的餐盘端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说完,他端着餐盘,头也不回地走了。
整个饭桌,陷入了一片死寂。
郑大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尴尬地打着哈哈:“这小子……这小子……脾气就是这么臭,苏医生你别往心里去啊……”
苏晚低着头,看着自己碗里那只还没动的鸡腿,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知道,他是为了给她解围。
可这解围的方式,却是将她狠狠地推开,推到了一个遥不可及的距离之外,在所有人面前,将她所有的幻想和期待,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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