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上,青石板错落有致地排开,女人们三三两两蹲在河边,棒槌声此起彼伏。
这是三源村妇女洗衣浣纱的地方,也是八卦的集散中心。
昨日城里那件凶案始末还没传到村里,所以最近村里最热门的话题还得是张家二郎的新闻了。
那个整日醉醺醺的张知节,竟突然宣称要戒酒,还放话要重新拾起书本参加科举。
这一消息在昨日傍晚就传的人尽皆知,都要多亏了罗大娘这个大嘴巴。
戒酒一事倒无人在意,毕竟那是他自己的事,真正让村民们议论纷纷的,是他要重新科举的豪言壮语。
在庄稼汉们看来,这无异于痴人说梦,瞧瞧在学堂里教书的林夫子吧。
每年院试,那位老夫子总是佝偻着背、背着蓝布包袱往县城去,但是哪一年不是名落孙山。
看看林夫子苦读几十载,首到白发苍苍了依旧是个童生,张知节他凭什么说自己会考中秀才呢。
要知道,秀才可是见官不跪,名下的田地免收赋税的,哪是那么容易考中的呢,大多数人认为张知节到头来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浪费银钱不说,还要拖累兄弟。
昨日几家收了张知节谢礼的人家,在旁人说他风凉话的时候,偶尔也会替他说几句好话。
“无论如何,这张二郎也是个知恩的,我家男人只是在他落水那日搭了把手,昨日他就给我家送了一斤的豚肉,足足一斤啊,腌起来够吃好久的了。”
“我家也收了肉,想着这几日春耕辛苦,昨儿切了二两和白菘炖了,那汤汁,啧啧啧。”
想起昨日的伙食,这位大婶回味的咂了咂嘴,又突然扭头问拿着棒槌捶衣裳的马老大家媳妇道:“马大嫂,他也给你家送了吧?”
这话问得刻意。
谁不知道张家父女落水时,是马老大第一个发现的,按常理,这谢礼自然要比别家厚重些。
“有的,昨日也来我家了。”
她也没想瞒着,救人得谢本是光彩事,她巴不得全村子都知道。
马大嫂说着放下手里的棒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脸上是藏不住的笑:“送了两斤肉,十尺青布,一包酥皮点心,还有一坛陈年花雕。”
话音刚落,河边就响起一阵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村里有着三条大河,年年都有顽童落水,运气好的被人救起,主家多半送些粗布、腌菜便算谢过,运气差的,就只能办场简单的白事。
何曾见过这般厚重的谢礼?
这时候不少人心里都暗自懊悔,怎么那天看到张家二郎落水的不是他们家的人呢。
那日若是在河边多走两步,如今吃香喝辣的,可不就是自家了?
也有人觉得不对,这张二郎出手也忒大方了,张家分家后二房是什么光景他们都看在眼里,不少时候都靠着大房接济,他哪来的钱去置办如此贵重的谢礼呢?
心有疑问,有人便问:“这张二郎是发财了不成,出手那么大方?”
“他毕竟是童生,还是比寻常人家更知礼数的。”
“知礼是一回事,银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看啊,他一定是发财了!”
“哼,就他?一个烂酒鬼,能发什么财。”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袁大娘,互相对视几眼都默契的不接话,这袁家和张家不对付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家大儿子在城里酒楼做掌柜,自诩高人一等,袁大叔也早就觊觎村长之位许久,这是村子里不少人都心知肚明的。
可三源村一半的人都姓张,怎么可能让外姓人当家做主。
几个张氏妇人悄悄交换着眼色,但是想到她在城里当掌柜的大儿子,即使心里不赞同,倒也没有出声反驳。
袁大娘见无人应和,她撇着嘴,眼角堆起的皱纹里都带着轻蔑,嗓门又拔高了几分,“这钱来得蹊跷,指不定是偷鸡摸狗来的呢。”
“哼哼,我知道他哪来的钱。”
一首保持沉默的罗大娘突然出声了。
见众人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仰着脑袋继续说:“那天我同他坐在同一辆牛车上进城的,他家闺女书姐儿带着满满一背篓菌子进城,少说也能卖个百来文钱。”
有人插嘴道:“那百来文钱也买不来那些个好东西啊。”
“我还没说完呢。”罗大娘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打断她话头的妇人,接着说,“我当然知道那些钱不够了,他回程的时候,筐子的瞧着就沉甸甸的,他手里还提着两只油纸包,我一闻就知道,那是两只烧鸡。”
一个扎蓝头巾的妇人掰着手指算起来,“如今烧鸡最少也要六十文一只了,两只不得一百二十文?再加上送出去的谢礼,少说都得西五百文吧。”
“可不是,我就问他了,发了什么财,哪来的钱买这老些东西了,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
罗大娘特地卖了个关子,瞧着众人屏息等待她解答的模样,才慢条斯理的回道:“他说是给书铺里的抄书,掌柜的给他付了一半的定银。”
“那是多少银钱?”
罗大娘表情一滞,随后便故作高深的伸出五个手指头,“少说也得这个数?”
“五百个铜板!?”
罗大娘含糊其辞的点头,其实这事她也没问出个准数,但是作为村里消息最灵通的人,人家的问到她跟前了,她总不能说不知道吧,那多没面子啊。
横竖比划个手势,任他们猜去,说错了也赖不到她头上。
“抄书能有那么挣钱啊?”
“我家棒槌也快八岁了,改明儿我就给他送到林夫子那去。”
“那我家狗剩也要去,学点东西,长大后也去抄书去,没有五百个铜板,两百个铜板也是好的啊。”
罗大娘毫不留情的打断道:“林夫子的一年束脩可是要五条腊肉,三斗稻谷,外加两百文钱呢,你们舍得吗?”
这话像盆冷水,浇灭了好几家的热情。
但还有人盘算着:“张二郎抄书几天就能挣五百文,若真能学成这门营生,那还是划算的吧。”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你们还真信啊!”
袁大娘尖锐的笑声突兀响起。
“要真挣了五六百文,不藏着掖着过日子,反倒买东买西到处送,这张二郎是傻子不成。”
她不怀好意的看向马大嫂这几个收了张知节谢礼的人家,幸灾乐祸说:“要我说啊,这钱指不定来路不正!某些人可小心着点,别等衙役上门时,连人带赃物都给锁了去,到时候可有的热闹瞧咯。”
马大嫂几人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惊疑不定。
袁大娘见状,更加得意洋洋的看向罗大娘,却看到对方摆出一副你终于问到重点的表情。
她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话一出口,收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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