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竹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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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青竹雅士

 

次日清晨。

天穹低垂,灰蒙蒙的雨幕织就一层朦胧,无声地笼罩着蜿蜒泥泞的小路,土腥气混着草木的湿冷,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山路被雨水浸透,踩上去又软又滑。

先生背着熟睡的江不凡,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婴孩伏在他背上,呼吸匀长,头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沾了雨水的睫毛沉沉阖着,几缕湿发贴在额角,倒显出几分平日少有的安宁。

泥浆吸吮着鞋履,每一步都格外滞重。

百里凝静默地伴在身侧,一柄素伞稳稳撑开,将先生和他背上的婴孩笼在伞下,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身侧形成一道细密的珠帘,她面容清冷如昔,目光却胶着在江不凡沉睡的脸上,眸底深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谊,伞沿垂下的水线,在她肩头素色的衣衫上晕开更深的痕迹,也溅起点点凉意。

她握着伞柄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雨丝无声飘落,浸湿了先生的鬓角,几缕灰发贴在微凉的脸颊。

百里凝脸色比常人更苍白些,周身带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光,伞面稳稳地罩在先生和他背上的江不凡头顶,尽可能为他们挡住飘落的雨丝,自己的半边肩膀却淋在雨里。

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看着江不凡安稳的睡颜,她清冷的眸子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柔和。雨丝被风吹斜,眼看要落到婴儿脸上,百里凝立刻不着痕迹地将伞又朝江不凡那边偏了偏,用自己的手背替他挡开那点凉意。

手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伸出,带着微凉却并非虚无的触感,极轻地拨开婴孩额前被雨沾湿的几缕细软胎发,动作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先生感觉到了伞的微动,侧头瞥了一眼。

看到百里凝几乎把整个伞都罩在江不凡身上,自己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高,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顾好你自己。”

百里凝动作微顿,低声道:“这点小雨,无妨。”

先生步履沉稳,目光却穿透迷蒙雨雾,投向远方模糊的山峦轮廓。

泥泞的小路仿佛没有尽头,湿冷的寂静中,只有雨打伞面的细微沙沙声,以及鞋底剥离烂泥时那一声声沉闷的“噗嗤”。

一声闷雷在远处山峦间响起,如同地龙翻身一般,良久,百里凝清冷的嗓音才低低响起,压过了朦胧细雨声:“先生…这天是不是要下大雨?”

先生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头,雨水顺着他下颌的线条滑落,滴入泥泞。

“并不会,天会晴朗的。”

百里凝扭过头望向竹林外的被雾霾遮挡的山峦,心中有些不安,有些困扰她一宿的问题,如今就噎在喉咙,虽然有些忐忑,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凝斗胆询问先生名讳,境界几何,既能徒手画符锁我魂魄,留我一息生机,还能从外带来一把神兵利剑,我观这剑最低也是一把上品,先生法力通天,我不曾记得陨阳谷地界有先生这等人物,所以还请先生给凝一个合理的回答。”

她语速平缓,目光却紧紧锁在先生微侧的脸上,试图捕捉一丝细微的变化。

先生沉默地走了几步,踩踏泥泞的声音格外清晰。

半晌,他平淡无波的声音才响起,如同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不过此方山野一介隐居之人罢了,名讳…唤我‘青竹’即可,境界么,中规中矩,不足挂齿。”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过于敷衍,又补了两个字:“雅士。”

“青竹…先生?”

百里凝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号,心中疑虑丝毫未减,她搜刮着脑海中的回忆,却找不到任何一丝有关于青竹的。

这回答太过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回避。

徒手画符锁魂、隔空取物神兵…这岂是“中规中矩”西字能蔽之?

然而,对方那平静无澜的态度,以及此刻背负婴孩、行走泥泞的身影,又让她无法再咄咄逼人地追问下去。她看得出,先生不欲深谈。

百里凝敛下眸中探究的目光,低声说道:“是凝唐突了。”

她将伞又往江不凡的方向轻轻移了半分。

雨依旧下着,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只有江不凡在先生背上发出细微的、安稳的呼吸声,以及雨点击打伞面的沙沙。

又走了一段,路旁的竹林越发茂密,青翠欲滴的竹叶挂着水珠。

先生的目光扫过竹林深处,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温度:“山下的陨阳镇,松风私塾里,我昨晚将我一部分记忆同你分享,介绍里面的一些学童,说说你印象深刻的是哪几位?”

这话题转得突兀,却又自然地将焦点从自身引开。

百里凝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先生是在缓和气氛,也给了她一个台阶。

她顺着话头,脑海中浮现出那些学童的身影,清冷的嗓音里也染上一点回忆的色彩:“王铁匠家的小石头,力气是大了些,字也写得歪扭,但背诵《开蒙经》倒是快得很,只是…总把‘天地玄黄’念成‘天地玄黄糖’。”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那孩子一脸认真念错的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先生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脚步未停。

百里凝继续道:“李秀才家的丫头,心思倒是细腻,一手字写得娟秀,只是胆子小了些,昨日先生教她辨认‘虎’字,她盯着那字形,差点吓哭出来。”

“虎啸山林,其势自威,字形亦是其意,她怕,倒也算懂了几分。”

先生淡淡评价。

“还有那个总爱爬到书院后山老槐树上的赵家小子,”

百里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无奈,“透过先生记忆得知,昨日他爬了上去,说是要摘最高的槐花给先生泡茶,结果下不来,还是先生…用风托了他一下。”

“顽劣。”

先生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

“却也…赤诚。”

百里凝轻声补充道。

她想起那孩子被“风”放下后,虽然吓得小脸发白,却还是紧紧攥着那串好不容易摘下的、最高处的槐花,固执地要送给先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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