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笼罩着这座日渐凋敝的小镇。
白日里的喧嚣并未完全散去,巷弄深处偶尔传来难民的争执声,或孩童饥饿的啼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躁动。
小镇中心官道以东,一间还算齐整的院落里,李元昊正对着十几个跟他年纪相仿、却带着几分戾气的少年训话。
他不再是那个只穿着破旧皮甲、拎着铁棍的顽劣小子。
一件鞣制得颇为精良的皮甲紧裹着他结实了不少的身躯,腰间挎着一把闪着幽光的腰刀,刀柄被磨得光滑,显然常被主人握在手中。
虽然眉眼间还残留着少年的轮廓,但那眼神己沉淀下远超年龄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西边那群杂碎,又抢了老杨头铺子里最后半袋陈米!还打伤了人!”
李元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院外的嘈杂,“记住我们的规矩!官道以东,是我们飞虎帮的地盘!外面的难民,守规矩的,可以待着,敢伸手乱抢的、欺负我们镇上人的。”
他拇指在腰刀刀镡上轻轻一推,寒光乍现,“剁了他的爪子!”
“是,昊哥!”
少年们齐声应道,眼神里带着敬畏。
如今的李元昊,是这片混乱之地实实在在的“头头”,手下聚着三十多号敢打敢拼的少年。
硬是在难民潮涌、秩序崩坏的夹缝中,为小镇东区撑起了一片相对安稳的天空。
小镇格局泾渭分明。
县令李秀才带着残存的衙役捕快,勉力维持着镇东门和主干道那点可怜的官家体面。
李元昊的飞虎帮则实际掌控着主干道以东的巷陌街坊。
而最混乱、最危险的西区,则盘踞着一群由外来难民组成的凶悍帮派,为首者是个练气二层的散修士。
仗着自己有修为横行无忌,杀人悬尸,连李县令带着人去都屡屡被汹涌的难民人潮逼退,成了小镇如今一块无法拔除的毒瘤。
李元昊恨透了西边那帮人,更恨那个滥杀无辜的练气修士。
但他清楚,自己这帮兄弟虽然悍勇,却缺乏真正的武器,对上那个修士,胜算渺茫。
腰刀虽好,却只有一把。
他急需破局的利器。
夜色渐深,李元昊遣散了手下。
他换上一身深色的劲装,像只灵巧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李县令家那不算太高的院墙。
避开打着哈欠巡逻的下人,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后院一处亮着微弱灯光的厢房外——那是丫头被禁足的闺房。
他屈指,在窗棂上轻轻叩了三下,又两下。
这己经不是他第一次翻李县令家的墙头了,己经轻车熟路。
“吱呀——”
窗户小心地开了一条缝,露出丫头那张带着几分憔悴却依旧清秀的脸。
看到是他,丫头眼睛一亮,随即又紧张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李元昊!你怎么又来了?被我爹发现可不得了!”
“嘿,你爹那些个虾兵蟹将,能发现我?”
李元昊咧嘴一笑,带着少年人惯有的得意,手脚麻利地翻窗而入。
动作虽快,却下意识地放轻了落地的声响。
丫头关上窗,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少吹牛!外面…外面到底怎么了?爹把我关在屋里好几天了,只说是乱,不让我出去。可我听着外边声音就没停过,又是哭又是喊的,还有打斗声…心里慌得很。”
李元昊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拿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口,抹了抹嘴,脸上那股混不吝的劲儿又冒了出来:“慌啥?有我在东边镇着,乱不到你这儿来!”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自嘲,又掺杂着难以掩饰的亢奋,“你是不知道,丫头,就这几天,外头天翻地覆了!”
他压着声音,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述:“就前几日,北边萧家那帮天杀的玩意儿打败了百里家,于是杀人放火、强抢民女,把南屿州搅得天翻地覆,难民像蝗虫一样涌进来,把咱小镇最后一点存粮都吃光了不说,还拉帮结派占地盘!你爹李县令?哼,好官是好官,开仓放粮救了人,可也管不住那些红了眼的豺狼了!西边那帮畜生,杀人放火都敢干了!”
他猛地一拍大腿:“咱不能等死啊!家里老娘还病着,等着米下锅熬药呢!我李元昊,从前是调皮捣蛋,跟你们、先生对着干,可那是吃饱了撑的!现在?哼!”
他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狠色,“我拉了几个同样没活路的兄弟,就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几根削尖的木棍,一根破旧的铁棍,还有我偷来的旧皮甲,你猜怎么着?把盘踞在旧城隍庙上面那帮抢粮的野狗帮给挑了!嘿,那一仗打得,痛快!抢回来好几袋糙米!兄弟们分了,好歹能活命!”
李元昊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横飞:“这一仗打出名头了!好些个镇上走投无路的半大小子,还有几个被西边那帮人欺负狠了的,都跑来跟我!从最开始几个人,到几十号人!现在,你昊哥我。”
他挺起胸膛,拍了拍腰间那把腰刀,“手下百十号敢打敢拼的兄弟!官道以东,这一片,我说了算!那些外来的难民,敢在东边闹事?嘿,先问问我这把刀!”
他脸上满是少年人骤然得势的意气风发,但提到西边,那点得意又迅速被阴霾取代:“可惜啊,西边那帮杂碎,有个会修炼的修士照着,他自诩是练气二层,手里还沾着人命,有这个王八蛋坐镇,连捕快都敢杀!李县令带人去了几次,都被难民堵着进不去,屁用没有!老子真想带人冲过去,把那狗东西的脑袋拧下来挂城门口!可……”
他重重叹了口气,懊恼地捶了下桌子,“缺家伙啊!兄弟们手里就些棍棒菜刀,怎么跟人家有修为、有真刀真枪的干?要是小石头那憨货在就好了,他力气大,高低给他封个先锋官当当,过过带兵打仗的瘾,圆他半个将军梦……”
提到小石头和江不凡,李元昊脸上的戾气淡了些,眼神里透出几分真实的怀念,“还有江不凡那小子,说好出去历练很快就回来,还说要给我带修炼功法…哼,等他回来,老子要是能修炼了,第一个就去灭了西边那帮畜生!”
他恨恨地说,语气里带着对力量的渴望和对现状的不甘。
丫头静静地听着,脸上表情复杂。
她既为李元昊如今掌控一方、保护了东区而感到一丝安心,又为他身处险境、满身戾气而担忧。
听到他怀念小石头和江不凡,丫头眼中也流露出同样的思念,轻声道:“是啊,要是小石头和江不凡在就好了…”
“所以啊!”
李元昊猛地凑近,压低声音,带着急切,“丫头,帮帮我!我缺武器!衙门的武器库!你知道在哪不?只要能弄到些刀枪弓箭,我就能干翻西边那帮人,还小镇一个清净!省得你爹天天愁眉苦脸,你也不用被关在这鸟笼子里了!”
看着李元昊眼中燃烧的战意和恳求,丫头咬了咬嘴唇。
她深知此事凶险,但想到西边悬挂的尸体,想到李元昊提到家中病母时那一闪而过的沉重,想到镇上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她心一横,点了点头:“我…我试试看,明天,我想办法套套我爹的话。”
“太好了!”
李元昊差点跳起来,被丫头一把捂住嘴。
“嘘!小声点!”
丫头瞪他。
李元昊连连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丫头,你真是我的福星!记住啊,一定问清楚!武器库具体在哪!有多少守卫!钥匙在谁那!”
他反复叮嘱,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带着武装齐备的兄弟们杀向西区的场景。
窗外传来更夫隐约的梆子声。
李元昊知道不能再留,他起身,走到窗边,又回头,看着丫头,难得正经地说了一句:“丫头,你…自己小心点,等我好消息!”
说完,他如同来时一样,敏捷地翻出窗户,身影迅速融入墙角的阴影,消失不见。
丫头倚在窗边,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和外面沉沉的夜色,耳边还回响着李元昊那句“等我好消息”。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既有担忧,也有一丝决然。
小镇的未来,似乎都系在了那个翻墙而去的少年身上,和他梦寐以求的武器库上。
(http://www.quwenw.com/book/ABHHFI-6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uwen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