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
这个字,是她名字的一部分,是她身份的印记,更是此刻,这个天外来客般的婴儿,对她发出的第一个呼唤!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垮了百里凝魂体中长久盘踞的冰冷与绝望。
那暖流并非来自魂力,而是源自一种近乎陌生的情感——一种被需要、被依赖、甚至是被“认可”的奇异感觉。
如同在无尽的黑暗深渊里,忽然照进了一缕微弱却真实的光。
这缕光,来自这个她被迫守护的、赤瞳的婴儿。
她冰蓝色的魂眸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怀中那张挂着泪痕、却正努力对她露出一个模糊笑容的小脸。
那笑容如此纯粹,如此温暖,像初融的雪水,瞬间浸润了她干涸枯槁的心田。
一股强烈的酸涩伴随着汹涌的暖意,几乎让她魂体不稳。
就是这片刻的、近乎虚幻的幸福暖意。
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灵魂深处那扇被痛苦和仇恨牢牢锁死的门!
“轰——!”
记忆中那最惨烈、最不愿触碰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撕裂灵魂的剧痛,蛮横地冲入她的意识!
她仿佛又回到了陨阳谷,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时刻!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族人身死道消的战场上,还有多年前挡在她的身前的父亲,是那只带着毁灭的巨拳。
萧家老祖狞笑的脸,无情地、摧枯拉朽地贯穿了父亲的胸膛!
“噗嗤!”
血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作呕!
“咔嚓!”
骨骼寸寸粉碎的脆响刺入耳膜!
滚烫的鲜血,带着父亲最后残存的气息,喷溅了她满头满脸!
父亲那双永远充满力量和慈爱的眼睛,在那一刻,只剩下无尽的惊愕、痛苦,最后定格为对她最后的、无声的催促——快走!
父亲的双目在涣散,那始终有光的眼眸变得暗淡,首至没了生息。
“啊——!!!萧老魔!我要你血债血偿!”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百里凝的魂体爆发出来!
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在茅屋的空间中震荡!
百里凝将眼前的江不凡幻化成萧老魔,浓烈到化为实质的黑红色怨气,从她魂体的每一处疯狂喷涌!
她伸出恶爪朝着前方抓去。
她的气息瞬间将半透明的魂体染成了恐怖的暗红!
她冰蓝色的眼眸彻底被猩红覆盖,充斥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与痛苦!
原本清秀的面容在怨气扭曲下变得狰狞如恶鬼!
茅屋内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甚至瞬间凝结出冰霜!
挂在江不凡胸前的养魂玉佩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
江不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呆了,刚刚露出的笑容僵在脸上,小嘴一瘪,眼看又要大哭。
“不…不!”
百里凝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在疯狂嘶吼。
她看到了怀中婴儿眼中迅速积聚的恐惧!
她看到了玉佩的剧烈反应!
她知道自己正在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一旦彻底化为厉鬼,不仅护道誓言成空,更会立刻反噬这个刚刚给了她一丝温暖的婴儿!
不能伤他!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让她在彻底沉沦前爆发出强大的意志力!
她能凭借意志力从萧老魔手上活下来,就代表她也能克制自己的心魔。
“呃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嘶吼,猛地将怀中的江不凡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扔”回了铺着柔软草席的矮榻上!
动作虽急,却奇迹般地没有伤到孩子分毫。
江不凡落在榻上,小身子弹了一下,瘪着嘴,大眼睛里满是惊吓的泪水,却没有立刻哭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瞬间变得无比可怕的“凝”。
百里凝魂体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指甲几乎要抠进虚幻的太阳穴。
她用尽所有的气力,对抗着脑海中翻腾的血海与父亲惨死的画面,对抗着那股要将她彻底吞噬的怨毒。
百里凝用最后一丝保存的魂力压制住侵蚀到脸部的怨气,将自己那张温柔清秀的脸颊展现给江不凡,虽然眉头紧皱,在压制着什么,但能让江不凡见到这张熟悉的脸,也会安心不少。
“待…待着…别动!”
她跪对着榻上的婴儿嘶哑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如同砂砾摩擦,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完,她不敢再看江不凡那受惊的眼神,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让她的理智崩溃,她的眼里含着泪花,生怕多看一眼回想往事便痛哭流涕。
她化作一道浓郁的黑红色流光,带着刺骨的怨气与凄厉的残影,“嗖”地一声,猛地钻回了江不凡胸前那枚剧烈震颤的养魂玉佩之中!
玉佩表面的光华瞬间黯淡下去,内里那云雾状的女子轮廓被浓郁的黑红怨气覆盖,模糊不清。
玉佩本身依旧在微微颤动,温度也变得冰寒刺骨,贴在江不凡小小的胸口,让他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
茅屋内,恐怖的低温和怨气缓缓消散,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并未完全褪去。
阳光透过草帘的缝隙洒进来,照亮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细微的黑色气息。
“凝……阿凝……凝……”
小小的茅屋里,回荡着江不凡稚嫩而执拗的呼唤。
他用尽刚刚学会的这个音节,一遍又一遍,带着婴儿特有的含糊奶音,朝着胸前那块微微颤抖、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玉佩叫着。
没有回应。
玉佩内,只有更加剧烈的、压抑的魂力波动传来,仿佛在黑暗中无声地嘶吼挣扎。
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印在江不凡小小的胸口,与他呼唤的期待形成了刺心的反差。
“阿凝……?”
江不凡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不解。
他伸出小手,不是像之前那样好奇地触碰,而是有些焦急地拍打着那块冰冷的玉佩,企图用暴力将百里凝从里面呼唤出来。
“啪…啪…”
小小的手掌拍在玉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玉佩依旧沉寂,只有内部翻涌的黑红怨气无声地诉说着百里凝的痛苦。
那股寒意似乎更重了些,冻得江不凡小手都有些发红。
期待落空,不解化作了委屈。
婴儿的本能开始占据上风。
小嘴一瘪,的鼻翼快速翕动起来,大大的赤色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如同清晨竹叶上摇摇欲坠的露珠。
“呜……呜哇……”
先是细小的呜咽,如同受伤的小兽,紧接着,积蓄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
“哇啊啊啊——!!!”
嘹亮而伤心的哭声瞬间爆发,充满了被“抛弃”的无助和无法言说的委屈。
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从赤红的瞳孔中滚落,顺着的脸颊滑下,有几滴甚至首接砸在了冰冷的玉佩上,晕开一小片微不可察的水痕。
小小的身体在矮榻上无助地扭动、蹬踹,仿佛想逃离这块带来寒冷和“沉默”的玉佩。
哭声撕心裂肺,在寂静的茅屋里显得格外孤独和响亮,甚至盖过了窗外竹叶的沙沙声。
玉佩内,翻腾的黑红怨气骤然一滞!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狠狠刺穿了百里凝被怨毒和痛苦层层包裹的意识!
江不凡的哭声……他在哭!
哭得那么伤心!
是因为自己吗?
因为自己的“消失”和“沉默”?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了百里凝混乱狂暴的内心。
那些翻腾的、恨不得毁灭一切的怨念和父亲惨死的画面,在这充满纯粹悲伤的哭声面前,竟有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
一股比怨毒更深沉、更尖锐的痛楚——是心疼,是自责,是无力——猛地攫住了她的魂体!
她想回应!
想立刻冲出去,像昨夜那样,用魂力安抚他,告诉他“阿凝在”!
然而,她做不到!
她此刻的状态,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之上。
强行压制的心魔如同蓄势待发的毒龙,稍有分心,那滔天的怨气就会彻底反噬,将她拖入厉鬼的深渊。
甚至可能失控伤及近在咫尺的江不凡!她只能死死地蜷缩在玉佩最核心的养魂本源处,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去对抗、去平息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怨念。
听着外面那一声声无助的“阿凝”和撕心裂肺的哭嚎,感受着玉佩上那被泪水砸中的、微乎其微却如同烙铁般的感……
百里凝在玉佩的黑暗中,魂体剧烈地颤抖着,冰蓝色的本源之光在黑红怨气的挤压下明灭不定。
她的眼角不禁了起来,自己的内心被什么东西揪住一般的心梗。
一种比魂飞魄散更深的痛苦,无声地啃噬着她。
她想捂住耳朵,却无法隔绝那穿透一切的声音。
她只能拼命地凝聚心神,一遍遍在心底嘶喊:“别哭…求你别哭…等等我…再等等我……”
然而这无声的呐喊,外面那个伤心哭泣的婴儿,根本听不见。
江不凡哭得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抽噎而一颤一颤。
他不再拍打玉佩,只是将小小的脸蛋埋进身下柔软的草席里,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哭声也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那双赤色的眼瞳被泪水彻底模糊,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的一只小手,依旧无意识地紧紧攥着胸前那块冰冷的玉佩,好如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即使它冰冷刺骨,即使它沉默无声。
阳光透过草帘的缝隙,在矮榻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缓缓移动着。
将婴儿蜷缩的、微微颤抖的小小身影拉长。
窗外的竹林依旧沙沙作响。
只有壁炉里,那不知疲倦的火焰,还在静静地燃烧,跳跃的火光映在江不凡沾满泪痕的小脸上,也映在他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更加幽深难测的赤色眼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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