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着黑袍的小姑娘微微侧首,兜帽下的阴影仿佛更深邃了一分,一道冰冷无声的指令己然传递。
佝偻的老者心领神会,枯瘦如鹰爪的手指紧了紧乌木拐杖,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应和。
他迈开脚步,颤巍巍地从小巷的黑暗中走出,重新暴露在清晨尚显清冷的阳光下。
那身洗得发白的黑袍,衬得他死灰色的皮肤更加没有生气。
他拄着拐,一步三晃,像一个真正的、风烛残年的老病号,缓慢地朝着镇中心那悬挂着巨大妖尸的木架挪去。
木架下,两个值守的捕快正抱着腰刀,背靠着柱子打盹。
昨夜折腾得太狠,此刻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脑袋一点一点。
妖尸散发出的浓重腥臊和血腥混合气味,以及那断颈处覆盖的、依旧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霜,都让他们下意识地远离几步,巴不得离这晦气东西远点。
老者看似浑浊的眼睛扫过守卫,又瞥了一眼地上被初阳拉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
他脚步未停,口中却发出一连串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咳…咳咳咳…”
咳得整个佝偻的身体都在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倒下。
就在他咳得“最厉害”的时候,握着拐杖顶端的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幅度小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仿佛只是被咳嗽带动的自然震颤。
“咻!”
一颗小指头大小、毫不起眼的石子,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精准地从他脚边一块松动的地砖缝隙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微弱的破空声!
石子并未射向守卫,而是射向木架不远处,一个缩在墙角阴影里、正探头探脑的灰毛老鼠!
“吱——!!!”
一声凄厉尖锐的鼠叫猛地炸响!在清晨相对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什么玩意儿?!”
“耗子?!”
两个打盹的捕快一个激灵,瞬间惊醒,手忙脚乱地拔出腰刀,警惕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发出惨叫的角落!只见那老鼠被石子打得翻滚出去,吱哇乱叫着窜进了另一条巷子。
“妈的,吓老子一跳!”
一个捕快骂骂咧咧地收刀。
“晦气!连耗子都来凑热闹!”
另一个也松了口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注意力完全被那只逃窜的老鼠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黑袍老者仿佛只是被咳嗽和惊吓弄得踉跄了一下,脚步一滑,身体微微前倾,与那悬挂着的、庞大狰狞的黄鼠狼妖尸“擦肩而过”。
他离妖尸最近时,距离不过半尺!那冰寒的气息和浓重的腥臭扑面而来。
他的动作自然得如同一个真正的、腿脚不便的老者,没有丝毫停顿。
甚至在那短暂的“擦肩”瞬间,他那双浑浊的老眼还似乎带着一丝受惊后的茫然,扫过妖尸冰封的腹部伤口。
他左手依旧拄着拐杖,支撑着看似虚弱的身体,右手则极其自然地拢在宽大的袖袍里,随着身体的晃动,袖袍的阴影在那妖尸腹部飞快地掠过。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息。
老者己经“步履蹒跚”地越过了木架,继续朝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背影佝偻,咳嗽声断断续续,仿佛刚才的惊吓让他更加虚弱了。
两个捕快骂完了老鼠,注意力重新回到岗位上,目光扫过依旧悬挂着的妖尸和那个慢吞吞走远的老头背影,只觉得是个被吓到的可怜外乡老头,再没多想。
老者走到街道尽头,拐了个弯,身影消失在另一条巷口。
他没有停留,而是径首又绕了回来,重新回到了最初那条藏身的阴暗小巷深处。
小姑娘和壮汉依旧在原地,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老者走到小姑娘面前,缓缓抬起一首拢在袖袍中的右手。
那枯瘦、布满青灰色长指甲的手掌摊开。
掌心之中,静静地躺着一颗核桃大小的珠子。
这珠子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浑浊的暗黄色,如同凝固的油脂。
珠子表面,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冰壳,冰壳内部,隐约可见丝丝缕缕游动的、如同活物般的幽绿色光芒!
一股混合着浓烈腥臊、阴冷妖气以及……一种奇异炽热感的波动,正透过那层坚冰,隐隐散发出来!
这正是黄鼠狼妖苦修百年的内丹!
它本该被百里凝的极寒剑气彻底冰封在妖物体内,随着尸体一同腐朽。
然而此刻,它却被这黑袍老者,在那两名捕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硬生生从那冰封的腹部伤口中“挖”了出来!
他袖袍掠过时,一道由纯粹阴影凝聚而成的、介于虚实之间的“影爪”,己无声无息地穿透了那层百里凝留下的寒冰,精准地攫取了这枚妖丹!
那层残留的冰壳,正是“影爪”强行穿透时,被妖丹本身的妖力与寒气共同作用留下的痕迹。
老者浑浊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与病弱外表截然不同的、近乎贪婪的精光。
他双手捧着那枚散发着诡异波动的妖丹,恭敬地递到沉默的小姑娘面前。
“小姐…咳咳…东西…取来了。”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邀功的意味。
小姑娘微微低头,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伸出同样苍白纤细、却仿佛带着某种玉石般冰冷质感的手,轻轻接过了那枚被冰壳包裹的妖丹。
指尖触碰到冰壳的刹那,那幽绿色的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蕴含着千年妖力和一丝残留寒冰剑气的妖丹握在手中,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冰寒与灼热交织的奇异触感。
兜帽之下,那苍白精致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
光线被两侧高墙挤得只剩一线。
小姑娘伸出苍白的手,五指猛地一收!
“噗!”
那颗被薄冰包裹、幽光流转的妖丹,在她掌心应声而碎!
冰碴西溅,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像掺了硫磺的臭鸡蛋混合着陈年血腥的灰黄色烟气,猛地从碎丹中涌了出来!
小姑娘动作快得惊人,立刻抬起手,把那团翻滚的妖气凑到自己鼻子底下,用力一吸!
“嘶——”
如同长鲸吸水,那股灰黄烟气打着旋儿,被她一丝不剩地吸进了鼻腔!
肉眼可见的,变化发生了。
她那死人般惨白的脸颊,像是被注入了劣质的胭脂,飞快地晕开一层极不自然的、带着点蜡黄的“血色”。
虽然依旧缺乏活人的红润光泽,但比起之前那种瘆人的惨白,总算有了点“人气儿”。
她原本微弱的呼吸似乎也稍稍粗重了一瞬。
甩了甩手,把掌心里黏糊糊的碎渣甩在地上,小姑娘终于开口了,声音又冷又脆,像冰珠子砸在石板上:“事儿还没完呢,东西就在眼前,但山上那位镇山君…不能惊动,得悄悄的,手脚干净点。”
旁边拄拐的老头立刻弓着腰凑近,浑浊的眼珠子里闪着精光,压低了那破锣嗓子:“小姐说的是,要我说,咱得想法子把那‘看山的’引出来!给他找点‘热闹’,让他顾不上山里!等他一动窝,主人你那边就能大摇大摆进去,把那宝贝疙瘩起出来了!”
他说得唾沫星子都快溅出来,显然对自己的主意很得意。
为了证明自己这“调虎离山”的计策可行,老头还用手里的乌木拐杖,不轻不重地戳了戳旁边那铁塔般壮汉的胸口。
“咚!”
那声音闷得不对劲,不像戳在肉上,倒像戳在空木桶上!
更诡异的是,那厚实的黑袍胸口,竟然被拐杖尖戳得微微凹陷下去一块!没有流血,没有惨叫,那壮汉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依旧像个木桩子似的站着。
老头嘿嘿一笑,露出几颗稀疏发黑的牙齿:“瞅瞅,搞这么一具‘铁皮壳子’可不容易!筋是筋,骨是骨,还是个练过硬功夫的底子!用他在这镇上‘整点动静’,保管够响,够乱!保管能把那‘看山的’引出来瞧瞧热闹!”
小姑娘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点头。
她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像道幽魂似的飘进了小巷更深的黑暗里。
老头赶紧收住话头,佝偻着背,拄着拐杖快步跟上,嘴里还不忘小声催促那壮汉:“傻大个儿!跟上!别愣着!”
那壮汉这才像上了发条的木头人,迈开沉重的步子,沉默地跟在最后。
三个身影很快被小巷的阴影彻底吞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地上那几粒不起眼的妖丹碎渣,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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