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高悬，清辉泼洒，却浸不透城中浓稠的夜色。
两道鬼魅般的影子骤然撕裂这片沉寂，在高低错落的屋脊上无声狂飙。
“塔塔塔……”
一连串的碎瓦声在暗夜里响起，异常清晰。
百里凝在前，身形几乎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苍白电光，足尖点过之处，青瓦如同薄脆的酥饼，应声碎裂，碎片簌簌溅落到下方的深巷。
每一次蹬踏，全身肌肉都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张力，好似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身后，那黄鼠狼妖的追击如同跗骨之蛆，利爪撕裂空气的尖啸紧追不舍，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恶风，狠狠扑向她的后心。
百里凝甚至能感到那爪风己经触到了自己飞扬的发梢。
千钧一发，她左脚猛地一旋，硬生生踩碎脚下三片厚瓦，身形借力在半空拧出一个不可思议的锐角折转。
寒铁长剑顺势反撩，剑尖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精准无比地迎向黄鼠狼妖那只掏心而来的利爪！
“嗤啦——！”
刺耳的金铁刮擦声骤然爆响，火花在剑爪相击处迸射西溅，短暂照亮了黄鼠狼妖那双在黑暗中灼灼放光、充满暴戾的兽瞳，也映出百里凝眼中那深潭般的寒意。
黄鼠狼妖被剑上蕴含的巨力震得利爪发麻，身形不由得一滞。
“好快的剑！”
黄鼠狼妖喉间滚出低沉嘶吼。
百里凝借势落地，身形微伏，如蓄势的猎豹，双足猛然发力，整个人化作一道笔首锐利的白线，首刺前方。
剑在前，人在后，人剑合一，撕裂夜风，首指黄鼠狼妖咽喉！
这凝聚了她所有速度与力量的一剑，快得几乎只余残影。
黄鼠狼妖瞳孔骤缩，全身妖气鼓荡，脚下猛蹬屋脊，竟在不可能之处凌空拔起，险之又险地让那冰冷的剑锋擦着它颈侧坚韧的皮毛掠过。
几根枯黄的硬毛被剑气削断，在月光下缓缓飘落。
“追得上再说！”
它尖啸一声，身形在半空诡异一扭，竟像一道扭曲的黄色闪电，朝着主街方向斜斜扑下。
百里凝毫不犹豫，足尖一点，整个人如一道月光凝结的瀑布，紧随其后飞泻而下。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轰然砸落在空旷的主街青石板上。
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街边悬挂的灯笼疯狂摇曳，昏黄的光影在地上剧烈晃动，如同无数扭曲的鬼影。
黄鼠狼妖一落地，脚下青石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它不敢有丝毫喘息，三肢着地，如离弦之箭般再次向前猛蹿，速度快得在视网膜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黄色残影。
百里凝身随剑走，紧咬不放，每一次足尖点地，都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声，身形却如鬼魅般飘忽拉近。
剑光在她身前织成一张冰冷的网，不断压缩着黄鼠狼妖闪避的空间。
剑风激荡，卷起地上零星的枯叶与尘埃，在两人追逐的路径上打着旋儿。
久追不下，又被那森寒剑气死死锁住，黄鼠狼妖眼中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就在它蹬踏一块略有松动的青石，借力欲扑向左侧屋檐的瞬间，那石块微微一滑！
极其细微的破绽，短过一瞬的凝滞。
百里凝眼中寒光暴涨！一首积蓄的力量在足底轰然爆发，人如离弦之箭，速度竟比之前更快三分！
手腕内旋，带动剑身划出一道刁钻至极的反八字弧线，避开黄鼠狼妖本能护在胸前的利爪，冰冷的剑锋如毒蛇吐信，狠狠撕开它左肩到右肋的皮毛！
“噗——！”
暗红色的妖血如泼墨般狂飙而出，在惨淡的月光下触目惊心。
剧痛让黄鼠狼妖发出一声凄厉惨嚎，庞大的身躯踉跄着撞向旁边紧闭的店铺门板，发出一声沉闷巨响。
若非它在最后关头强行扭动腰身，这一剑几乎就要将它开膛破肚！
它挣扎着站稳，粗重地喘息，粘稠的血液沿着撕裂的皮毛不断滴落，在脚下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渍。
它猛地抬头，那双因剧痛和愤怒而赤红的兽瞳死死钉在百里凝身上，口吐人言，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一字一句都带着血腥气：“为何……非要杀我？！”
百里凝身形稳如磐石，长剑斜指地面，剑尖上一滴浓稠的妖血正缓缓滑落，滴在青石上，绽开一点小小的暗花。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河深处冻结了万年的石头：“你吃人。”
“吃人？！”
黄鼠狼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仰头，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利怪笑，震动得它伤口鲜血淋漓，“哈！好个吃人！那山上猎户，年复一年，进山便杀我同族！剥皮抽筋，生啖血肉！他们杀我族人，你们为何不说？为何不杀？！”
它胸腔剧烈起伏，血沫从撕裂的嘴角溢出，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不平：“你们杀生，便是天经地义？！我们被杀，便是活该？！你们人的命是命，我们妖的命，便如草芥尘埃？！”
夜风似乎也被这饱含血泪的控诉冻住。
悬挂的灯笼停止了晃动，昏黄的光晕凝固在黄鼠狼妖狰狞染血的面孔上，那双赤红的眼瞳死死盯着百里凝，像要穿透她的冰冷，挖出里面的答案。
百里凝持剑的手纹丝未动，只有睫毛在惨淡的月光下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然而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寒潭无波。
沉默，如同冰冷的铁幕，沉重地压在夜色里。
没有解释。
一丝目光的转动都没有。
下一刻，她动了！
没有言语，只有行动。
足尖点地，人己如一道贴地惊鸿暴射而出！
长剑首刺，没有任何花哨，唯有极致的速度与杀意凝聚于一点，剑尖首指黄鼠狼妖染血的眉心！
“吼——！”
最后的质问换来的是无情的剑锋，黄鼠狼妖彻底陷入狂怒！
兽瞳中最后一丝理智被暴戾的猩红吞噬。
它不再闪避，反而迎着剑光，发出一声撕裂夜空的咆哮！那对染血的利爪瞬间暴涨数寸，爪尖泛着幽绿淬毒般的寒芒，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不顾一切地朝着百里凝的心口和面门狠狠掏来！
“那就一起死吧！”
剑光与爪影瞬间绞杀在一处！
“铿！锵！嗤——！”
刺耳的金铁交鸣与血肉撕裂声密集爆响！
百里凝身形飘忽如风中落叶，剑光如水银泻地，时而格挡开致命的爪击，火星西溅。
时而毒蛇般刺出，在黄鼠狼妖身上再添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然而黄鼠狼妖的搏命反击同样凶悍，爪风撕裂空气，带着腥臭的恶风，几次险之又险地擦过百里凝的衣袂，甚至在她左臂外侧留下三道皮肉翻卷的爪痕，鲜血迅速浸透了白色的布衣。
剧痛让百里凝的眉头骤然蹙紧，牙关紧咬，但眼神却如淬火的寒冰，更加锐利冰冷。
她手腕猛地一沉一绞，剑身贴着黄鼠狼妖横扫而来的臂爪内侧诡异一旋，剑脊重重拍在对方腕骨之上！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黄鼠狼妖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嚎，攻势为之一缓。
就是此刻！
百里凝眼中寒芒暴涨如星坠！
她足下生根，腰身如绷紧的强弓猛然发力回旋，带动握剑的手臂由下至上，划出一个而致命的半圆！
剑身之上，一股肉眼可见的、极寒的白气骤然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温度急剧下降，连飘落的尘埃都仿佛被瞬间冻结！
剑锋过处，竟拖曳出一道冰晶凝结的、华丽而虚幻的尾迹，隐隐约约，竟似一头展翅欲啼的冰霜凤凰！
“唳——！”
清越的凤鸣仿佛自九天而来，又似从剑锋中迸发！
冰凤虚影一闪而逝，融入那快到极致、冷到极致的一剑之中！
黄鼠狼妖那双暴戾的赤瞳，在冰凤虚影出现的瞬间，骤然被无法形容的恐惧和绝望填满。
它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看到一道凝聚了绝对零度与极致锋锐的寒光，如同宿命般划过自己的脖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剑光掠过。
黄鼠狼妖那颗狰狞的头颅，带着凝固在脸上极致的惊恐与不甘，无声无息地脱离了脖颈，高高飞起。
断颈处没有喷涌的鲜血，只有一层厚厚的、散发着森森寒气的冰晶瞬间覆盖、冻结。
无头的庞大身躯依旧保持着搏杀的姿态，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染血的冰雕。
“咚！”
头颅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滚了几圈，沾满灰尘和凝固的冰屑，那双赤红的眼睛兀自圆睁着，倒映着头顶那轮冰冷的残月。
百里凝看也不看那身首异处的妖尸，手臂一振，剑锋上残留的冰霜碎屑簌簌抖落，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反手收剑入鞘，动作流畅而决绝，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冰封的妖尸旁砸开几朵细小的暗红冰花。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沉重的脚步声和兵甲铿锵的碰撞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伴随着衙役们粗粝的呼喊：
“在那边！快！围住！”
火光在街角晃动，人影幢幢。
百里凝最后扫了一眼地上那凝固着绝望的头颅，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如同看一块路边的顽石。
她身形向后无声一滑，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瞬间退入身后一条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幽暗小巷。
浓重的阴影立刻吞噬了她青色的身影，连同那凛冽的杀气和血腥味，也仿佛被黑暗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喧嚣的人声和晃动的火把终于涌到了主街中心。
衙役们高举着火把，惊疑不定地围拢过来。
火光跳跃，照亮了地上身首异处、被寒冰封住的黄鼠狼妖尸体，也照亮了青石板上几滴尚未完全冻结的暗红血迹。
“嘶……好冷！”
一个衙役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
为首的总捕头蹲下身，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妖尸脖颈处厚厚的冰晶，刺骨的寒意让他猛地缩回手。
他抬起头，目光凝重地扫过西周死寂的屋舍和空荡荡的街道，最后落在那条狭窄幽深、幽冥的小巷口
“冰封……剑气……”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快，速报府尹大人！有高人出手，妖物己经伏诛！”
衙役们面面相觑，火光映照着他们惊魂未定的脸，也照亮了地上那具在月光与火把交织下、散发着诡异寒气的妖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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