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沉入西山,墨蓝色的天幕笼罩了小镇。
白日里的喧嚣沉淀下去,只余下零星灯火和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街巷中回荡。
无人察觉,镇西那座横跨溪流的廊桥底下,一片死寂的黑暗中,那柄悬挂在石钉上、锈迹斑斑的剑,突然极其轻微地、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嗡——
一声只有灵物才能感知的低沉嗡鸣,在桥洞的阴湿空气中转瞬即逝。
覆盖剑身的厚厚铁锈簌簌落下几片微尘。
随着这声微不可闻的嗡鸣,一股无形的、守护了小镇不知多少岁月的微弱力量,如同风中残烛般,悄然黯淡了一分。
数里外,终年被浓雾封锁的黑雾山深处。
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的灰黑色浓雾,突然剧烈地翻腾起来!
如同被搅动般,浓雾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最幽深的核心向外扩张、蔓延!
翻滚的雾墙,吞噬着沿途的山林、溪涧、荒冢。
鸟兽惊飞,虫豸噤声,死寂伴随着浓雾一同推进。
然而,当这汹涌的雾墙推进到距离小镇西边廊桥不足百丈之地时,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己然破损却依旧顽强存在的壁垒,骤然停了下来!
浓雾不甘地翻涌、舔舐着那无形的边界,却始终无法再越雷池一步。
廊桥,如同最后一道岌岌可危的堤坝。
就在这翻腾的雾墙边缘,在那片被月光勉强穿透些许的朦胧地带,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缓缓从浓雾深处走了出来。
它踏出迷雾的笼罩范围,月光终于清晰地勾勒出它的模样——那赫然是一只体型比寻常黄鼠狼大上数倍、浑身覆盖着肮脏枯黄毛发的黄鼠狼妖!
一双碧绿色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残忍狡诈的幽光,长长的吻部突出,尖利的牙齿缝隙间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
它一只细长锋利的爪子上,正拖着一只被咬断了脖子、鲜血淋漓的野兔。
黄鼠狼妖走到廊桥边,碧绿的兽瞳警惕地扫视着桥下那柄让它本能感到一丝不安的锈剑,又贪婪地望向桥对面那片被稀疏灯火点缀的、散发着浓郁“人气”的小镇。
它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兔血,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
野兔的尸体被它随意丢弃在溪边的烂泥里。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打更人悠长而带着困意的喊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喽……”
这声音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黄鼠狼妖眼中的贪婪与凶性!
对于常年啃食山间野兽、茹毛饮血的它而言,那灯火阑珊处传来的“人气”,是远比野兔鲜美百倍的诱惑!
它丢下野兔,西肢着地,身影快如一道黄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窜上了廊桥的木质桥面,朝着小镇的方向潜行而去。
然而,就在它的身影刚刚越过廊桥中心线,踏入小镇范围的那一刻——
“嗤!”
一道雪亮的剑光,毫无征兆地从廊桥顶部的阴影中暴起!速度快到超越了黄鼠狼妖的反应极限!
那剑光如同冰冷的月光凝聚,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精准无比地劈下!
“嗷——!!!”
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瞬间划破了夜的寂静!
黄鼠狼妖只觉得右前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它甚至没看清袭击者是谁,只看到自己那只刚刚抓着野兔的爪子连同半截前臂,带着一蓬污浊的血雨,齐刷刷地脱离了身体,掉落在桥板上!
剧痛和死亡的恐惧让它魂飞魄散!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它甚至顾不上断臂之痛,碧绿的眼中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身体化作一道扭曲的黄影,用尽全力朝着桥下小镇的阴影中疯狂窜去!
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腥风和几滴滚烫的兽血。
袭击者并未追击,或许它从未出现过。
廊桥随即重归死寂。
只有桥板上那只毛茸茸、沾满泥污的断爪,以及一滩迅速渗入木头纹理的暗红血迹,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惊魂一瞬。
黄鼠狼妖强忍着断臂处钻心的剧痛,凭借着野兽的本能和对黑暗的适应,在小镇狭窄曲折、堆满杂物的小巷阴影里疯狂穿梭、躲藏。
它蜷缩在一个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垃圾堆后面,浑身因疼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碧绿的兽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怨毒,渐渐染上了一层疯狂的血色!
它需要食物!需要能量来愈合伤口!需要发泄这无边的恐惧和痛苦!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和昏黄的灯光由远及近。
“笃——笃!笃!笃!”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喽……”
打更人老王那熟悉而带着困倦的嗓音再次响起,伴随着灯笼摇晃的光晕,正沿着巷口缓缓走来。
老王刚才似乎听到了桥那边传来一声短促的、类似野兽的嚎叫,但很快就没了声息。
他摇摇头,只当又是哪个酒肆里喝得烂醉的酒鬼,不小心摔了一跤发出的痛呼。
这种事在镇上并不少见,有几个烂酒鬼还是他亲自背回了家。
昏黄的灯笼光晕慢慢靠近黄鼠狼妖藏身的垃圾堆。
老王打着哈欠,探头朝暗处望了一眼,嘴里嘟囔着:“谁啊?喝多了就赶紧回家……”
话音未落!
“吼——!!!”
一道裹挟着腥风和浓烈恶臭的黄影,如同地狱里扑出的恶鬼,带着断臂的剧痛和嗜血的疯狂,从垃圾堆后暴起!速度快得老王根本来不及反应!
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苗瞬间熄灭!
老王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将他猛地扑倒在地!后脑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眼前一黑!紧接着,脖颈处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
“呃……嗬嗬……”
老王的喉咙被尖利的兽齿瞬间咬穿!
他徒劳地挣扎着,双手在空中乱抓,双脚在地上蹬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然而,一切反抗在野兽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
黄鼠狼妖彻底被血腥味和猎物垂死挣扎的刺激点燃了凶性!
它碧绿中透着血红的兽瞳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锋利的爪子轻易地撕开了老王单薄的衣物和皮肉,贪婪地将头埋进那温热的胸腔……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骨骼碎裂声在死寂的小巷中响起,伴随着野兽满足的低吼。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当一切动静平息,小巷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
垃圾堆旁,只余下一具被撕扯得不形、内脏被掏空大半、脖颈几乎断裂的残破尸体。
地上,一大滩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正缓缓流淌、渗入石缝。
黄鼠狼妖满足地舔舐着嘴角和爪子上的鲜血,那双己经完全变成猩红色的兽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妖异而贪婪的光芒。
它第一次尝到如此“鲜美”的滋味,远比山间的野兔野鹿更让它灵魂战栗!这小镇里,竟然有如此多的“美味”!
然而,断臂的剧痛和方才那惊魂一剑的恐惧并未完全消退。
它知道,自己不能暴露,不能引来更可怕的存在。它需要养伤,需要等待,需要……更多的“美味”。
它猩红的眼珠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小巷深处,拖着受伤的身体,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入阴影,如同一位真正的猎人,潜伏下来,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靠近。
黑夜,成了它最好的掩护,而这座平静的小镇,己然在无知无觉中,被一双贪婪而残忍的血瞳悄然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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