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锋紧贴脖颈，死亡的寒意几乎冻结了李元昊的骨髓。
百里凝那如同冰棱碎裂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为何要碰它？！”
李元昊吓得魂飞天外，牙齿咯咯打颤，双腿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颈侧的寒意骤然加剧！那锋锐的剑刃又压近了一分，皮肤传来被割裂的刺痛感！
“啊——！”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所有障碍，李元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了起来，语无伦次地哭喊：“别杀我！别杀我！是…是茶楼的老张头！是他说的！他说桥底下有仙剑！斩龙的仙剑！是他害我的！你去杀他！去杀他啊！不关我的事！呜呜呜……”
求生的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将责任推给了那个素不相识的说书人。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彻底击溃了他，只觉得裤裆一热，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腿流下，混入了冰凉的溪水。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跌坐在溪水中，冰冷的溪水瞬间浸透了下半身。
他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起来，涕泪横流，浑身泥泞，狼狈到了极点。
百里凝看着眼前这在溪水里、吓得失禁、只会推卸责任和号啕大哭的少年，眼中最后一丝因为“童言无忌”而残留的容忍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失望。
她手腕一翻，利剑“锵”地一声干脆利落地归鞘。
“废物。”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两枚冰锥，狠狠扎进李元昊的耳朵里，比刚才的剑锋更让他感到刺痛和羞耻。
“一点男儿气概也没有。”
百里凝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
她俯身，用剑鞘的尖端嫌弃地拨开溪水中那柄散发着腐朽血腥味的锈剑，然后隔空一摄，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其卷起。
她走到廊桥下，精准地将那柄锈剑重新挂回了原位那根深埋的石钉上，动作利落。
做完这一切，百里凝转身便要离开。
“呜……”
李元昊的哭声小了些，他认出了眼前这个冰冷如霜、鄙夷他的女子，正是昨天救了他的“仙子姐姐”。
巨大的落差让他心如刀绞。
被她如此轻蔑地斥为“废物”、“胆小鬼”，那份不甘和屈辱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百里凝离去的背影，里面燃烧着被羞辱后的火焰和不甘！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蛮力，猛地从冰冷的溪水里站了起来！
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还在滴着水，裤裆的湿热更是让他羞愤欲绝。
他不管不顾，弯腰从岸边胡乱抓起一根被水泡得发软的枯树枝，紧紧握在手中，如同握着一把绝世神兵！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根枯树枝指向百里凝，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充满了破釜沉舟般的决绝：“站住！我…我不是废物！我要跟你决斗！！”
他要用这可笑的方式，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
哪怕下一秒就会被打死！
百里凝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那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小狼崽般朝她呲牙的少年。
看着他手中那根可笑的、软塌塌的枯树枝，百里凝那冰冷绝艳的脸上，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轻蔑与嘲讽的冷笑。
“呵。”
一声极淡的嗤笑，如同冰珠落地。
她甚至没有拔剑，只是右手拇指在剑格上轻轻一推——“锵！”
一道雪亮的寒光如同闪电般乍现！又瞬间隐没！
李元昊只觉得手中猛地一轻，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树枝蔓延到他的手臂！他低头一看。
手中那根枯树枝，从中间被齐刷刷地削断！
断口处光滑如镜，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冰渣！
啪嗒。
半截枯枝掉落在溪水里。
李元昊呆呆地看着手中剩下的半截树枝，断口处的冰晶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刚才那一瞬间的决绝和勇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得一干二净。
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比溪水更冷，更刺骨。
“呜哇——！！！”
他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跌坐回溪水里，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抱着那半截冰冷的树枝，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所有的委屈、不甘、恐惧、羞耻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
“没用！我真没用！我只想…只想证明…我不是废物啊…呜呜呜……”
百里凝看着那个在溪水中嚎啕大哭、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少年，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片漠然。
她转身，准备彻底离开这个让她生厌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迈出脚步的刹那，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了少年刚才那双赤红的眼睛——那双在被极致的羞辱后，爆发出近乎疯狂的不甘和决绝的眼睛。
那眼神，像一根微小的刺，扎进了她冰封的记忆深处。
曾几何时……在那遥远的、沾满血与火的过去，她也曾如此弱小，如此不甘，在绝境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强大的敌人亮出自己微不足道的“爪牙”……那份明知必死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的倔强……
百里凝的脚步，停住了。
她背对着那个痛哭的少年，沉默了片刻。
冰冷的溪风吹拂着她的衣袂。
终于，她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回溪水中，停在了李元昊面前。
李元昊哭得昏天黑地，感觉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才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百里凝那张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些极致厌恶的脸。
百里凝伸出手——那是一只虚幻却凝实的手，带着一丝微凉——没有嫌弃他身上的泥泞和污秽，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冰冷的溪水里拽了起来。
李元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抽噎，愣愣地看着她。
百里凝的声音依旧清冷，如同山涧寒泉，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哭，最没用。”
“想让人看得起？”
她首视着李元昊那双还带着泪痕的红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他心里，“那就用本事说话。”
“他们笑你无能，你就要比他们更强！”
“丫头学业自律，你便要超过她，让她再不能以学识轻视于你。”
“小石头仗义助人，你便要做得比他更好，让众人皆知你李元昊也有担当。”
“拳头硬了，”百里凝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李元昊混沌的脑子，“道理才硬！腰杆才首！旁人…才不敢笑你，更不敢欺你！”
说完，她松开了手，仿佛刚才那番话己经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
不再看李元昊的反应，转身，白色的身影在溪水中几个轻点，便如一道流光，消失在廊桥的尽头，只留下溪水潺潺，和岸边呆立当场的少年。
李元昊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湿透，冷得发抖，手里还攥着那半截冰冷的树枝。
百里凝冰冷的话语，尤其是那句“拳头硬了，道理才硬！腰杆才首！”，如同惊雷，一遍遍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他低头看着手中光滑的断口，那刺骨的寒意似乎还残留在掌心。
又猛地抬起头，望向廊桥下阴暗处，那把重新悬挂回去、死寂而腐朽的锈剑。
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贪婪的狂热，也没有了无能的泪水，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被淬火后的复杂光芒。
有屈辱，有后怕，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点醒后、破土而出的、沉甸甸的东西。
他抹掉了眼角不甘心的泪花，默默地将那半截树枝扔回溪水，拖着湿透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踉跄地爬上岸。
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廊桥，只是沉默地朝着私塾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百里凝那句冰冷的话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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