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深处，风雪似乎更加狂暴。
黑衣姑娘背靠着一块被积雪覆盖大半的嶙峋怪石，胸口剧烈起伏，隔着面罩呼出的白气急促而紊乱。
她强行运转体内灵力，几个周天下来，才勉强将那颗因奔逃而狂跳的心安抚下去，紊乱的气息也稍稍平复。
然而，就在她心神稍定的刹那！
一股极其锐利、带着破邪金光的危险气息毫无征兆地从身后风雪中激射而出！
数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锥撕裂风雪，带着刺耳的尖啸，几乎是贴着她的脸颊和发梢擦过！
冰冷的杀意激得她汗毛倒竖！
光锥没入前方的雪雾，瞬间消融。
“姓张的！你他娘的来真的？！”
黑衣姑娘猛地转身，对着金锥射来的方向怒声骂道，声音里充满了惊怒，“你从龙虎山溜出来也小半个月了吧？就不怕你那些师兄弟满世界找你？回头被执法长老抓回去关禁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风雪稍歇处，张凌虚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拍了拍道袍上并不存在的雪沫，一脸正气凛然，只是气息也有些不匀：“嘁！担心我？我那些师兄师姐，不是在云游斩妖除魔，就是在洞里闭关清修，谁有闲工夫管我这个排行最末的小师弟？少拿师门压我！”
“那也不至于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追着我跑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吧！”
黑衣姑娘叉着腰，显然对这个理由极其不满，“不嫌累得慌？”
“少废话！偷盗门派重宝，罪无可恕！我张凌虚今日必将你擒拿归案！”
张凌虚脸色一肃，不再多言。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迅速在胸前结出一个法印，最后两指并拢，猛地点向自己眉心！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弟子张凌虚，恭请祖师法相降临！急急如太乙真人律令！敕！”
随着他一声清叱，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骤然降临！
他身后的风雪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排开，空间微微扭曲，一尊高达丈许、散发着朦胧金光的巨大虚影缓缓凝聚！
那虚影身着古朴道袍，面容模糊不清，却自有一股俯瞰众生的威严！
正是龙虎山小殿供奉的祖师之一，也是十二金仙里的太乙真人！
金光法相出现的瞬间，笼罩此方天地的厚重灰色云霭竟被强行撕开一道裂缝！
一束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金色阳光刺破风雪，恰好投射在张凌虚与黑衣姑娘之间的雪地上！
那尊原本模糊的法相，在阳光的沐浴下，轮廓竟瞬间清晰凝实了数分，威势更盛！
黑衣姑娘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指着那尊金光闪闪的法相，声音都变调了：“喂喂喂！张凌虚！你疯啦？！我不就是顺了你师父一本垫桌角的破书吗？一没杀人放火，二没刨你家祖坟！至于动用‘请神术’这种压箱底的玩意儿吗？！你们龙虎山的道士是不是都属牛筋的？一根筋拧到底啊！”
张凌虚此刻却是有苦说不出。
豆大的汗珠瞬间从他额头滚落，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如纸，身体更是微微颤抖起来，显然维持这尊法相对他来说负担极大，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精气神！
但他兀自强撑着，咬着后槽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你……你懂什么！此乃我……我偷学来的无上秘法！请来的可是位列仙班的太乙祖师法驾！能得祖师相助，降服你这小小毛贼，还不是手到擒来？！你……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黑衣姑娘眼尖，一眼就看出张凌虚是在死撑。
她噗嗤一声乐了，笑得花枝乱颤，指着张凌虚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哈哈哈！张凌虚啊张凌虚！我看你不该叫‘凌虚’，该叫‘肾虚’才对！这才请了个虚影儿出来，你就虚成这样了？站都站不稳了吧？啧啧啧……我在山脚下认识个老神医，专治你这种‘先天不足，后天亏虚’的毛病，要不要姑奶奶发发善心，给你指条明路？保证让你重振雄风，做回真男人！哈哈哈……”
“妖女！休得胡言乱语！我辈修道之人，斩妖除魔，维护苍生，岂容你这等污言秽语玷污道心！况且我张凌虚道气凛然，斩妖除魔是本分，维护苍生是责任，何须这种男女之情！”
张凌虚被戳到痛处，至少是面子上的痛处，气得满脸通红，也可能是憋气憋的，不再废话。
他强提一口气，并指如剑，朝着还在捧腹大笑的黑衣姑娘凌空一指！
“请祖师法剑，斩妖除魔！”
嗡——！
他身后那尊金光法相似乎动了一下！
宽大的道袍袖口无风自动，一道由纯粹金光凝聚而成的巨大剑影，带着斩破虚空的凌厉气势，瞬间从法相袖中激射而出！
那剑影剑身厚重，剑身上隐隐有阴阳鱼图案流转，速度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首刺黑衣姑娘咽喉！
“卧槽！你来真的？！”
黑衣姑娘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生死关头，她展现出了惊人的反应和柔韧性！
腰肢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后弯折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整个人几乎对折！
冰冷的金色剑锋带着死亡的气息，堪堪擦着她的鼻尖和胸腹掠过！
凌厉的剑气甚至在她紧身的黑衣上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她惊魂未定地首起身，刚想破口大骂。
“御！”
张凌虚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见那柄刚刚飞掠而过的巨大金剑，在空中猛地一颤，竟瞬间一分为二！
化作一阴一阳两柄稍小却更加凝练、轨迹刁钻的飞剑！
一左一右，一雌一雄，如同拥有灵性一般，划出两道完美的弧线，以更快的速度，朝着黑衣姑娘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刺去！
“张凌虚你王八……”
黑衣姑娘的怒骂声只吼出一半！
噗！噗！
两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呃啊——！”
黑衣姑娘身体猛地一僵！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两柄金灿灿的光剑剑尖，赫然从她腹部穿透而出！
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黑色的衣料，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两朵刺目的血花！
剧痛和生命流逝的冰冷感瞬间席卷全身！她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下去，身体晃了晃，带着满脸的不甘和惊愕，重重地向前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再无声息。
“呼……呼……”
张凌虚如释重负，再也支撑不住，身后那尊耗费巨大的金光法相如同泡影般瞬间消散。
他也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内衫，感觉身体被彻底掏空。
天空那道被强行撕开的裂缝迅速合拢，温暖的阳光消失，天地重新被灰暗的风雪笼罩。
张凌虚勉强撑着膝盖站起来，踉跄着走到倒在血泊中的黑衣姑娘身边，看着那被洞穿的腹部，脸上露出惋惜又肉痛的表情：“唉……可惜可惜！好好一具肉身，被祖师法剑戳了个对穿……这伤，就算日后用我派秘传的‘青莲塑身法’重塑肉身，恐怕也得留下两道难看的疤了……暴殄天物啊……”
他摇摇头，俯下身，准备去摸索对方怀里的《太乙玄妙真经》。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对方身体的瞬间！
那本该气息全无、瞳孔涣散的黑衣姑娘，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眼中精光爆射，哪里还有半分濒死的迹象？！
“张！凌！虚！”
一声饱含怒火的娇叱炸响！
砰！
一记凶狠凌厉的肘击，如同毒蛇出洞，带着破风声，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张凌虚毫无防备的下巴上！
“嗷——！”
张凌虚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下巴剧痛，眼前金星乱冒，惨叫着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捂着脸痛苦地翻滚。
“你……你你你！”
张凌虚挣扎着抬起头，指着那己经利落翻身站起的黑衣姑娘，如同见了鬼一般，声音都变了调，“不可能！祖师法剑穿身！你……你怎么可能没死？！”
黑衣姑娘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手肘，眼神冰冷如刀，一步步朝着还在雪地里哼哼唧唧的张凌虚逼近：“哼！要不是姑奶奶我身上有保命的‘替身傀符’，刚才就真被你个榆木脑袋给送去见阎王了！好你个张凌虚！念在当年在山上一起偷……咳咳，念在旧日同门之谊，我本不想下死手！你倒好，是真想杀我啊？！”
她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脆响，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放心，姑奶奶说话算话，不杀你！但今天非得把你揍得连你师父都认不出来！让你好好长长记性！别以为请个神影儿就真当自己是根葱了！当年龙虎山小比，姑奶奶我可是创下二十三场连胜、零败绩的记录！今天就让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师弟，好好尝尝师姐的拳头是什么滋味！”
张凌虚看着对方杀气腾腾的样子，魂都快吓飞了！他嘴唇哆嗦着想求饶：“师……师……”
然而，“姐”字还没出口，一个裹挟着劲风的拳头就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砰！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他左眼眶上！
“嗷——！”
张凌虚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知道，那是眼睛被打肿充血，瞬间封住了视线！
紧接着，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让你追！”
“让你请神！”
“让你下死手！”
“让你说我偷书！”
“让你……”
黑衣姑娘显然是真气急了，一边打一边骂，拳拳到肉，专挑脸上招呼。
张凌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蜷缩在雪地里，发出痛苦的闷哼。
他想求饶，可第一拳就打在了嘴上，门牙松动，满嘴血腥，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被动承受着这顿“师姐的爱之铁拳”。
第二拳郑重的打在鼻梁骨上，他只觉得疼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一股血腥味从鼻腔流进了他的喉咙里，鲜甜鲜甜。
不知过了多久，雨点般的拳头终于停了。
张凌虚己经彻底昏死了过去，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肿得像猪头，鼻梁歪斜，眼眶乌青，嘴角淌血，门牙还掉了一颗，凄惨无比地趴在雪地里。
“哼！没用的东西！”
黑衣姑娘甩了甩揍得通红发麻的拳头，没好气地瞪了地上的人形“猪头”一眼，总算出了口恶气。
寒风卷着雪沫吹过，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寒意和疲惫。
环顾西周，白茫茫一片，只剩下她和地上这个被她揍晕的“麻烦”。
“啧……”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虽然气恼，但总不能真把这虚货丢在冰天雪地里冻死吧？
那她不成杀人犯了？
跟这榆木脑袋有什么区别？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最终还是认命地弯下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死沉死沉的张凌虚拽起来，胡乱地背到自己背上。
昏迷的张凌虚脑袋无力地耷拉在她肩头，气息微弱。
“死沉死沉的……跟头猪似的……这货到底在山上吃了什么啊，养的膘肥体壮的......早知道就骗他去黑市卖掉得了，一斤肉三贯青蚨钱，想想又可以买仙酿去了......”
她嘴里抱怨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这个巨大的“累赘”，朝着风雪弥漫的前方艰难跋涉而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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