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二字,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祁照月脸上。
她脸上娇俏的笑意瞬间凝固,寸寸碎裂。
“你……”
她想说什么,却见他已然转身。
没有半分留恋。
祁照月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
她看着他越走越远,那声软腻的“晏哥哥”卡在喉咙里,再也叫不出口。
只剩下满心的不甘与怨毒,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回程马车上,一室静默。
沈晏靠着软垫,眼帘半阖,俊美的侧脸在昏暗光影里显得愈发清冷。
凌曦正小口吃着盘里的点心,丝毫没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
忽然,他开口了:“你觉得,秦将军这个人如何?”
凌曦动作一顿,抬起头,很认真想了想:“不错啊。”
她答得干脆。
“人好,家风也好,还贴心。”
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八卦,眼睛都亮了几分。
“上回他还问我,姑娘家会喜欢什么东西呢。”
沈晏眯了眼:“你答了?”
“当然!”凌曦点头,将当时的事复述了一遍。
“我都给他说了,还让他多观察,别太死板。”
“也不知秦将军心上人是谁,好奇死了。”她说完,一脸好奇地凑近了些,“你知道吗?”
沈晏敛了眸,遮住了所有情绪。
看来她还不知秦捷的心思,他也不必提示,随即摇了头。
“哦……”凌曦拖长了音,有些失落,没吃到瓜的失落。
“还以为你们同在朝为官,能知晓一二呢。”
车厢内又恢复了安静。
半晌,沈晏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平淡无波。
“有空帮你打探一番。”
“行!”凌曦立刻笑眯眯应下。
……
夜,御书房,气氛凝如寒冰。
“啪——”
一方端砚被狠狠扫落在地,上好的墨石瞬间四分五裂,碎裂声尖锐刺耳。
龙椅上的祁照寰双目赤红,捏着密报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
“先是军粮,如今是北境布防图!甚至南洲的布防图也在此列。”
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暴怒。
“这么久了,还查不出谁是奸细?”
雷霆之怒,让殿内众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陛下息怒。”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破死寂,是秦捷。
他躬身一揖:“陛下,如今桩桩件件,虽都指向南洲。”
“可南洲太子苏诺仍在京中,若真是南洲所为,此刻发难,不啻于将他置于死地,太过明显,倒像是栽赃。”
“那可不一定。”兵部尚书武风出列,眼神锐利如鹰。
“据臣所知,南洲可不止一位殿下。”
“其二弟苏谌,自幼与太子不合,夺嫡之心,路人皆知。”
武风顿了顿,话锋更冷。
“苏诺因得民心军心,才被册封太子。如今他身在我大恒……这毁军粮、卖军防图的脏水一旦泼实,他必死无疑。”
一旁的傅简堂倏地挑了下眉,接过话头:“你是说,苏谌为让苏诺惹怒大恒,不惜出卖南洲军机,设下此局嫁祸于他?”
“正是。”武风斩钉截铁。
殿内陷入短暂的思索,这个推论合情合理。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沈晏却忽然抬起了眼。
他眸色深沉如渊:“不可能。”
霎时间,御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沈晏身上。
祁照寰赤红的眼也猛地望向他,声音沙哑。
“说说看。”
沈晏抬眸,目光清冽,直视龙椅上的帝王,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若说边防图在北境,南洲军趁与我军交好时窃取,尚有一丝可能。”
“可军粮呢?”
他话锋一转,锐利如刀。
“军粮失火,始于我大恒境内。我大恒,从未与南洲通过商贸。”
“南洲太子苏诺身边的人,也无一人离开过驿馆半步。”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神情皆是一凛。
确实,这是最大的疑点。
“此事……”沈晏微微一顿,眼底划过一道寒光。
“反倒更像北国的手笔,意在挑拨大恒与南洲的关系。”
武风眉头紧锁:“挑拨?”
“不错。”沈晏的视线扫过众人。
“苏诺若死在大恒,其弟苏谌为平息南洲众怒,无论真假,都必会借机向我大恒发难。”
“届时,北国便可一石二鸟。”
他声音渐冷,仿佛淬了冰。
“我大恒,将腹背受敌。”
死寂。
殿内针落可闻。
良久,武风摇了头:“沈大人,你还错算了一事。”
他沉声道:“若是那苏谌,与北国私下早有约定呢?”
这个可能让众人心头又是一沉。
沈晏却轻轻颔首,神色不变:“武大人所言甚是。”
“可北国狼子野心,之前也屡次攻打南洲,南洲连让七城。”
“苏诺十三岁开始征战,五年间才收复,极为艰难。”
“苏诺若死,南洲再无能征善战之将。”
他看着武风,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届时,没有大恒相助,苏谌早晚会成亡国奴。”
“他,不会走此险招。”
沈晏缓缓扫过神色各异的臣子。
“陛下,焚毁粮草,放火之人,至今未获。”
此言一出,方才还据理力争的武风,瞳孔骤然一缩。
是啊,怎么忘了这个!
“这本身,便极不寻常。”
沈晏的声音慎重:“臣怀疑奸细,便在首次押送军粮的一行人中。”
“而能安插此人,又能将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这幕后主使,定在这朝堂之上!”
嗡——
几位官员下意识交换眼神,眸光闪烁,又飞快垂下。
龙椅上,祁照寰握着扶手,一脸疲惫地揉了眉心。
一直未语的太子祁长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缓缓出列。
“父皇,当务之急,是彻查京中北国奸细的据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皇帝,声音压低几分。
“另外……父皇,有没有可能是睿王余……”
“不可能!”
话未说完,便被祁照寰厉声打断。
他像是被触了逆鳞,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当年祁照睿一党,朕已亲手清理干净,绝无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地摆了摆手。
“行了,都下去罢……你们几个留下。”
众臣如蒙大赦,躬身告退,脚步匆匆。
厚重的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所有窥探。
方才还满脸疲色的祁照寰,瞬间坐直了身子,眼中精光四射,哪还有半分倦意。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四人。
“说吧,你们觉得,这幕后主使是谁?”
四人相视一眼,皆是神色凝重。
最终,还是太子祁长泽先摇了头。
“父皇,眼下线索太少,还不能下定论。”
秦捷也跟着附和:“不错,任何猜测都为时过早。”
祁照寰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傅简堂身上。
后者敛眸:“若是能捉住那纵火之人,倒还能逼上一逼。”
“那便捉住。”沈晏声音清冷如旧。
祁照寰双目微眯。
秦捷眉梢一挑,显然来了兴致:“你是说?”
沈晏道:“将押运军粮一行,全数羁押。”
“而后,放出风声。”
“就说……已有人熬不住刑部的酷刑,招了。”
“指认出了纵火之人,以及同党。”
宫门落锁,夜风如刀。
沈晏回府时,已近子时。
沈府朱门前,却静静停着一辆半旧的马车。
他眼风一扫,眉心瞬间蹙起。
是母亲秦氏的马车。
车边垂手立着的,正是秦氏跟前的王嬷嬷。
果不其然,车帘一掀,露出秦氏那张保养得宜却难掩憔悴的脸。
晚秋的夜,寒气已如利刃,刮得人骨头发疼。
“母亲!”
沈晏心头一紧,快步上前。
他解下身上的玄色大氅,不由分说地披在秦氏肩头。
“您怎么来了?”他声音里压着一丝关心,“为何不进府里等?”
王嬷嬷一脸心疼,快言快语:“夫人怕给少爷添麻烦,平白惹老夫人和老爷不快,这才……”
“在这儿等了您二个时辰!”
秦氏贪婪地望着儿子俊朗却疲惫的脸,眼圈微微泛红。
“我……我就与你说几句话,说完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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