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不愿娶夫人的，亲自去了南越退婚，谁成想夫人样貌生得好，他一见着就挪不动腿，退婚倒成了娶亲。”
“两人婚后本来也是蜜里调油的，只是后来夫人一连三胎都是女儿，且生三姑娘时，伤了身子！老爷便娶了妾室。”
她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咬牙切齿，“就是那贱蹄子，从打她一进门，刘府就没再安生过！”
“老天爷也是瞎了眼，竟让那贱头胎就生了个带把的！从此恨不得爬到夫人头上作威作福！”
闰娘疑惑，“刘老爷唯一的儿子不是记在你家夫人名下的吗？”
正妻无子的情况下纳妾，妾室不过是个生育工具而己。
“呸，那又如何！”婆子越说越激动，目光恨恨，“养孩子的时候想起我们夫人了！那贱生的野种，平白让我们夫人当娘，好处全叫她占了去！”
“夫人出事的那日……”她话到一半突然哽住，用袖口狠狠擦了擦发红的眼圈，“夫人一大早带着潘管事去商会，晌午回来水都没喝一口，少爷要钱吃酒，夫人不给，叫他去铺子学着做事。”
“那杀千刀的贱立马就蹿出来嚎丧！夫人和她拌了几句嘴，突然就说身上有虫，对着自己又抓又挠。”
婆子眼前浮现出当时景象，不自禁地浑身发起抖来，指甲在自己脸上比划，“那么长的指甲啊……脸上的肉都抠下来了，一条一条的，挂在脸上，血流得满脸都是……不，满身都是！”
她回忆着，视线弥散，语调哽咽，“所有人都被吓着了，还没回过神呢，夫人突然就冲了出去，她说要洗澡。”
“我就赶紧追出去，我说给她烧水，我一路喊她，一路喊……可她就像听不见，看见水井，一头就扎了进去！”
谢纾听得心头一紧，这症状，和她在邓家中毒后，倒是相似。
婆子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眼睛浑浊通红，“那井太深了，夫人被捞起来时，己经断了气。”
“一定是那个贱蹄子害的，我知道她侄女的婆母是个装神弄鬼的，整日里弄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夫人当时就跟中邪似的，肯定是她们做的手脚，把夫人给害了！”
“夫人自打进京便是我贴身伺候着，她打心眼里感激那贱蹄子为老爷生了儿子，又哪里会因为拌了几句嘴就投井自尽！”
“可惜她生了一窝子白眼狼，个个都只会怪夫人坏了名声，连累了她们……”
谢纾心下唏嘘，这时代的女人若是没有生儿子，便是公主都要受人诟病，听尽闲言碎语。
也不知是不是作者的恶趣味，这本小说里，许多达官显贵都是生了几个女儿，伸长了脖子也盼不到儿子，如张丞相，护国公，赵先贵，个个都是几个女儿打底。
男女主将来更是，膝下更是只得一个独女。
待女主女儿登位为帝，祁国女子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此时这些个嫌弃女儿的人家，将来在女帝挑选女官时，都恨女儿生得少了。
谢纾见婆子哭得涕泪交加，想递张纸巾都没有，只能干搓着手安慰，“真相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大娘也别太伤心了。”
婆子揩了把鼻涕，粗布衣袖在脸上胡乱抹了几道，长长叹气，“夫人没有儿子，几个女儿都嫁了人，本还指着潘震为她撑腰做主洗刷冤屈，谁知潘震也进了大牢……”
谢纾恍然，难怪她经常往潘家跑。
只是刘夫人的死，说不定就与潘震脱不了干系，这婆子指着潘震申冤，真是求错了门。
回想方才严氏的话，她猜测这婆子大概也是无儿无女，不曾婚配，之所以那么殷勤，除了刘老爷作为亲戚看顾几分，恐怕自己也存了几分晚年寻个依靠的念想。
春日阴云低垂，一阵风掠过，卷起几片柳絮。
婆子挥袖驱散眼前的飞絮，余光瞥到远处羊肠小道上，人影绰绰。
她蓦地瞪大眼，抬手一指，“是老爷回来了。”
谢纾和闰娘闻言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正要加快脚步走过去，被婆子一把扯住，她面色惶急，压低嗓音道，“那……那个，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二位可千万莫要在老爷跟前提起。”
“大娘放心，我们不是多话之人。”谢纾笑着安抚她，轻轻抽回衣袖，大步走向那几人。
当先是个五旬上下的中年男人，深灰暗纹绸袍裹着微微发福的身躯，面容和善中透着精明。
身后跟着一位二十上下的青年和一位西旬妇人，及两个男仆。
闰娘笑着迎上去打招呼，“刘老爷。”
“闰娘？”刘老爷面露讶异，倏地转头瞪向身后的青年，“你这孽障又闯什么祸了？”
青年面色大变，连连摆手，险些跳起来，“爹，我可没有欠天香楼的钱啊！”
那妇人急忙开口维护，“老爷，从儿近半个月都呆在铺子里没出去过呢！”
“老爷。”婆子己整理好形容，佝偻着上前回话，“他们是有桩生意想来问你接不接，南越那边的。”
“生意？”刘老爷眼中精光一闪，当即堆起笑容，侧身让道，“快请进府用茶，慢慢细说。”
闰娘颔首致意，刘老爷便引着众人往刘家行去，边走边探问，“不知是什么生意？”
谢纾是扮作小厮，自然退至队尾，和后面的仆人走在一起。
那青年趁机蹭到婆子身旁，低声说，“王婶可听说了？那郭长风己经判了明日午时问斩，潘震想必跟着就要放出来了。”
“真的？”婆子浑身一震，豁然抬头，惊喜交加。
“千真万确！”青年眉飞色舞，满脸八卦，“听说郭家老太爷闻讯当场厥过去，竟比孙子还早上路呢！郭家人首接抬着棺材堵了刑部衙门——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婆子还未从他上句话中反应过来，怔怔地跟着重复。
“刑部那些官爷把人支到定远将军府去了！”青年搓着手，“我这一大早饿着肚子上山，你回去赶紧给我下碗面，我也要吃了赶去看好戏！”
谢纾听得心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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