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得。”谢纾摇头，“小女是从大人的样貌、神情及坐姿推断出来的。”
高大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身子微微前倾，“哦？如何推断的，说来听听。”
谢纾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小女虽未曾亲眼见过大人，但曾听闻过大人的一些事迹。大人今日虽身着便服，却坐在右侧首位，且在插话时未有任何请示之举，小女猜想，大人的地位应与京兆尹大人平起平坐。”
她顿了顿，目光在对方身上停留片刻，继续说道，“再者，大人的长相硬朗刚毅，鼻梁如鹰钩般挺拔，是北地人特有的外貌特征。大人的坐姿端正如钟，有军人之风，手指粗壮，掌心厚实，虎口处有明显的老茧，显然是长期练武所留下的痕迹。”
“综合这些特点，小女斗胆猜测，您便是曾任城北守卫统领的大理寺卿高大人。”
一番话落，堂内众人不由目光随着谢纾的描述再次审视高大人。
只见他鼻梁高挺，坐姿挺拔，虎口处的老茧也清晰可见，与谢纾所言一一吻合。
高大人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笑一声，“叶姑娘好敏锐的观察力。”
然而，坐于左侧首位的一个华服青年男子却冷笑出声，满脸不屑，“哼，雕虫小技，也敢在此班门弄斧！”
“一个女子，不过有几分聪明，便以为自己懂破案之道了，竟妄想通过脚印来破案？这简首就是天大的笑话！”
他身边另一人也附和道，“就是，如此荒谬，闻所未闻，徐大人作为京兆府尹，当有辨别之能，命案岂能如此儿戏玩闹！”
谢纾淡淡地扫了这二人一眼，虽然无法猜出他们的身份，但从他们满脸的鄙夷中，她己经将他们归类为敌人。
高大人身旁的一个年轻男人开口，“叶三姑娘，你乃是待选秀女，下月便要入宫，此时应当在家中修身养性才对，为何会插手这桩凶案？”
他目光锐利，坐姿严谨端正，凳子左右留出的位置空隙对称，显示出其是个自律，注重细节且规范的人。
在谢纾进入大堂时，他便不经意地打量着她，眼神与她身后一同进来的官差接触时，嘴角微动，是熟人打招呼的微动作。
谢纾心中暗自揣测，此人应该是从京兆府升迁做了大理寺丞的胡峰。
她恭敬回道，“回大人，小女并非有意插手案情，昨日是不幸被迫卷入案中，正巧涉及小女擅长之处，便多言了几句，还望大人海涵。”
“你的擅长之处？”胡峰问，“听闻你能通过脚印，一眼看穿凶手的体形特征？”
谢纾还未答话，那位华服男子便又不屑地接话，“笑话，当自己是神仙不成？若能通过脚印便找出凶手，衙府还养那么多推官做什么？”
高大人笑道，“凡事总有个开头嘛，没有推旧陈新，侦破案件如何进步啊？”
华服男子脸色不愉，待要再说，京兆府尹见状，赶在他前面开口，“诸位稍安勿躁，叶三姑娘既然敢提出这样的方法，必然有她的道理。我们何不先让她试试，再做评判？”
说着，他看向谢纾，“叶三姑娘，倘若你能证明，你的方法确实准确有用，本官便将你的方法纳入破案参考。”
“但若你只是信口胡言，本官必判你反坐之罪，重重罚你。”
反坐罪，具体来说，就是将被诬告的罪名所应得的刑罚加在诬告人身上。
她并未诬告任何人，所以对的刑罚，约莫就是打入大牢关押，或者当众打板子。
谢纾想着，今日事毕，回去要好好读一下这时代的律法。
“是，小女遵命。”谢纾躬身作揖，行了一个标准的男子礼仪，显得颇为异类。
京兆府门口，人群熙熙攘攘，水泄不通。
昨日野狗坡的围观者、邓宅外的旁观者，以及今日首饰店外凑热闹的人们，一听说谢纾要当众进行考验，都纷纷聚集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片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
此时见谢纾行了一个男子礼，议论声顿起。
有人嘲讽道，“这叶三姑娘莫不是吓得傻了，都不知道怎么行礼了。”
有女子辩驳，“她本就是做的男子才做的事，自是行男子礼，有何不可？”
“切，要我说，这叶三姑娘根本就是想哗众取宠，标新立异，在入宫前就引起皇上的注意。”
“那也要有本事才行，否则，换你去，你行吗？”
“你懂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抛头露面算什么本事？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
“谁知道呢，她或许只是想出风头，到时丢的可是咱们女人的脸。”
“也不知道将军府怎么教养女儿的，任由她这么胡闹，也没个人出来拦着。”
“………”
议论之声如潮水般涌动，叶凝香身怀六甲，孤零零地站在喧嚣的人群中，耳中充斥着各种刺耳的声音，心中满是愤怒与忧虑。
曾望拼尽全力想要挤进人群，却一次次被无情地推出，几番折腾后，他满面怒容，气急败坏地回到叶凝香身边。
他咬牙切齿，低声怒骂道，“你这愚妇，早己嘱咐你早些出门，你却在家中磨蹭拖延，如今可好，竟是寸步难行！”
“早上让你去规劝于她，你却……我曾家究竟哪里待你不起，让你如此相待，令我受师长严词责难，谓我家风不谨。”
“修身、齐家、平天下，吾家尚不能齐，何以平天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那妹妹，实是个扫把星，你最好祈愿她无法通过此关，否则，我绝不轻饶了你！”
叶凝香默默听着他咬文嚼字，连珠炮般的责骂，面色紧绷，不发一语。
她被熙熙人群轻轻推搡，勉强稳住身形，眸光流转间，远远望见叶知归亦混迹于众人之中。
她正要过去打招呼，被曾望拽住手臂，恶狠狠问，“你去哪？”
叶凝香不想理他，以目光示意叶知归所在的位置。
曾望顺着目光看过去，顿时怒气横生，“不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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