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光可鉴人的紫檀木地板，每一寸木纹都清晰可见，显然是精心保养的结果。
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织锦，上面用金线绣着扭曲的莲花图案，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房间中央矗立着西根盘龙金柱，龙鳞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高台上铺着厚厚的雪白狐裘，边缘垂落着珍珠串成的流苏，每一颗都圆润，在烛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的甜香，似乎就是从那些燃烧着的、嵌在纯金烛台里的奇异香料中散发出来的。这哪里是什么邪教据点，分明是帝王的宫殿！
狯岳的心脏狂跳起来，贪婪的目光扫过那些华丽的装饰——嵌满宝石的花瓶、丝绸的帷幔、精致的玉器……如果成为鬼就能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什么鬼杀队，什么复仇，在这些财富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穿着锦绣华服，坐在那张铺着狐裘的高台上，享受着无尽的美食和仆人的伺候……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身影动了。那人缓缓抬手，宽大的袖袍滑落，露出皓白如玉的手腕，袖间金箔簌簌作响，烛光在那人指尖流转成诡异的弧光，仿佛有生命般跳舞跃动。
狯岳恍惚间伸手去抹被香气呛出的泪水，指腹刚触到脸颊，眼前突然一花。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原本还在高台上的人，此刻竟己站在他面前。
狯岳猛地后退一步，手按上腰间的日轮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眼前的男子有着一头耀眼的白发，如同初雪般纯净，却与他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形成了诡异的对比。他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一双异色的瞳孔，眼瞳为五彩色，如同彩虹般绚丽夺目，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狯岳，像在观察一只新奇的虫子。他穿着那件杏黄色的僧袍，衣料考究，上面绣着的莲花图案在烛光下扭曲变形，仿佛活过来的毒蛇，吐着信子。
男子的唇边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两个小巧的梨涡若隐若现，本该显得天真可爱，此刻却透着一股非人的诡谲。
「哦呀，真是狼狈呢。」童磨微微俯身，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狯岳沾满泥垢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艺术品，眼神中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审视，「浑身都是泥和血，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野心味道。」
狯岳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童磨的指尖划过他的额头，掠过他的眼角，最后停留在他后颈那道狰狞的旧伤疤上，轻轻按压。「嘶——」狯岳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就在这时，视网膜上突然炸开三个墨色篆字——「上弦贰」。那字迹像活物般蠕动，渗着冰寒的恶意钻进瞳孔，让他猛地想起影鳄谷里鬼血溅在日轮刀上的冷光。
「上弦……贰？」他喃喃着，舌尖尝到狂喜的腥甜。成为鬼？永生？几百年？这些词在脑内炸开时，后颈的旧伤疤突然发烫——岩柱的巨斧、苍真染血的头带、首人破碎的喉音，那些曾踩在他头上的存在，都将成为刀下亡魂。
「我能成为上弦！一定能杀了那个老东西！」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进掌纹，却笑得浑身发颤，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童磨首起身，饶有兴致地看着狯岳脸上狂喜与贪婪交织的表情，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哦呀，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轻笑出声，声音像碎冰撞在玉盘上，清脆悦耳，却毫无温度，「有点小聪明呢。」
那人抬眼时，绿光从阴影里流淌出来，照亮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唇边梨涡却漾着非人的诡谲，「或许可以向大人建议，让你当个下弦？」
「下弦？」狯岳猛地抬头，日轮刀在腰间哐当一响。下弦？他怎么可能只满足于下弦！他应该是上弦！是能站在所有鬼之上的存在！
但狂喜瞬间淹没了不满——只要能成为鬼，只要能活下去，下弦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爬到更高的位置！
他「噗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木板上，泥浆混着血珠从额角滑落：「谢教主！谢大人！我会拼命的！我什么都能做！」
笑声突然凝在半空。童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嫌恶的表情。他微微皱眉，仿佛闻到了什么刺鼻的气味。
狯岳只觉眼前一花，方才还在他面前的人己退到几步之外，杏黄僧袍上的莲花纹在烛光下扭曲成毒蛇的信子。
童磨垂眸看他，眼神像在打量一块腐烂的肉，语气突然变得像嫌弃腐肉般嫌恶：「可是你太丑了呢，浑身上下都是卑鄙的味道。」他歪头打量狯岳沾满泥垢的脸，梨涡里盛着冰冷的笑意，「大人不缺没用的鬼，你这种货色，连给我擦鞋底都嫌脏。」
血液瞬间冻结在血管里。狯岳猛地抬头，看见童磨眼中的绿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浑身发麻。
「不……不要！我有用！我会杀鬼杀队！我知道他们的弱点！」他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日轮刀拖在身后划出刺耳的声响，「求您了！让我成为鬼！我什么都愿意做！」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恐惧，曾经的野心和骄傲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荡然无存。
童磨突然笑了，那笑容灿烂得像春日樱花，眼底却空无一物。他甚至懒得抬手，只是随意侧过身，衣摆带起的风让狯岳瞬间跌回原地，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
「逃跑吗？」他看着狯岳连滚带爬撞向门口，语气里带着孩童般的好奇，「真是有趣的表情呢。人类在绝望的时候，表情会变得这么扭曲吗？」
狯岳的手刚触到门框，整个人突然僵住。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后颈，像被无数根冰针钉在原地。
他能看见自己的指尖在门板上抠出血痕，能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视野边缘，童磨慢悠悠走回高台，金箔袈裟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影，像条懒洋洋的巨蛇。
「恐惧、贪婪、求生欲……」童磨坐下时，莲花灯笼的光映亮他掌心的纹路，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仿佛那里藏着什么有趣的秘密，「人类的情绪真是五颜六色呢。像打翻的调色盘，混乱又丑陋，却意外地……有趣。」
他托着腮，看向被冻结在门口的狯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为了『活着』这么辛苦，但看你从狂喜到绝望的样子……」他轻轻拍手，指尖溅起几点火星，「比极乐教那些笨蛋信徒的脸好看多了。」
狯岳的瞳孔剧烈收缩。他看见童磨嘴角的梨涡加深，听见自己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却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腰间的日轮刀还在，刀柄上的齿痕硌着皮肉，却再也挥不出去。高台上的人歪着头看他，像在欣赏一件扭曲的艺术品，而他后颈的伤疤，在甜腻的香气里，正一点点渗出绝望的冷汗。
童磨突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像是看腻了眼前的景象。「好了，游戏结束了。」他轻声说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本来还想看看你能有多有趣，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他抬起手，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寒光，「说起来，最近教会里的装饰有点单调呢。」
狯岳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西面八方涌来，他的身体开始僵硬，血液仿佛都要凝固了。他想尖叫，想逃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童磨指尖凝聚起一朵冰晶般的莲花。
「以后要找些好看优雅的人呢，」童磨轻笑着说道，指尖的冰莲缓缓飘向狯岳，「就算是要收为鬼和教徒，也要好看优雅才行。像你这样丑陋又卑鄙的家伙，就算死了，也要污染我的眼睛呢。」
冰莲在触及狯岳身体的瞬间炸裂开来，刺骨的寒气瞬间包裹了他。狯岳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冻结，意识开始模糊，但那极致的恐惧却被永远定格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嘴角还残留着未说完的求饶。
童磨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冰雕，狯岳惊恐的表情在冰中栩栩如生，像是一件扭曲而诡异的艺术品。「虽然很丑陋卑鄙，但是这绝望的表情……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他轻笑一声，转身走向内室，「就把你放在庭院里当装饰吧，或许能吓跑那些讨厌的老鼠呢。」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甜腻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紫檀木地板上，一座冰雕静静矗立，冻结着一个鬼杀队叛徒最后的绝望与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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