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家人的眷恋撕扯着陆掸子,但她内心的良知也在尖啸。
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又是怎样的哭泣,那些受难者的家属又是怎样的憔悴。
先不说上辈子她看见的那些失去家人,不断寻找首到绝望的受难者家属。
这辈子她游历时,就曾见过一群被苦难打磨过的受难者家属。
告示栏前,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围成一圈。他们不是来围观新贴的征税告示,而是在斑驳的木板上张贴自己手写的寻人启事。
风卷着枯叶扫过街面,也掀起了那些粗纸的一角,露出上面稚嫩的画像和歪歪扭扭的字迹。
有女人挤到最前面,用冻得通红的手指将一张黄纸按在告示栏上。纸上画着一个笑颜灿烂的女孩,下面写着“小女荷花,年十八岁,九月初三于东市走失,有知其下落者,赏银五两”。
女人贴完告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呆呆地望着画像,突然抬手摸了摸,仿佛能透过纸张摸到女儿的脸。
“那天早上,荷花还帮我推磨来着……”她声音沙哑,像是磨盘碾过粗粝的豆子。“明明荷花说等晚上做豆腐脑给我吃。”
旁边几个妇人己经红了眼眶。
又或者在漆黑的夜晚,仍有灯光闪烁的屋内,垂泪的妇人杀死了醉酒的丈夫。
“不争气的死鬼,就知道喝酒!”那妇人哭骂着,她身上穿着半旧的锦缎袄子,却己经脏得看不出本色。“要是你那天不喝酒,去接宝儿下学,我的孩子怎会丢!”
又或者一间小院里,木匠蹲在墙角,粗糙的大手里捏着一只木头雕的发簪。那是她给妹妹做的及笄礼。
“妹妹心思巧,最喜欢这小玩意儿……”她喃喃自语,拇指一遍遍抚过发簪顶端的雕花。“可是妹妹怎么还没回来,本该举办的及笄礼都过了一个月了……”
木匠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这个能单手抡斧劈开硬木的女人,此刻蜷缩得像只受伤的野兽。
她腰间别着一把锋利的凿子,发誓要是找到拐走妹妹的人贩子,定要亲手把那人的骨头一寸寸凿穿。
前私塾先生疯疯癫癫坐在窗边吟诗。他手中折扇己经破得露出竹骨。
他原本是镇上最有学问的人,妻子失踪后却变得颓靡不堪,逢人就背《诗经》里的句子。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前私塾先生突然高声吟诵,声音颤抖。“我和娘子刚成亲三月,正蜜里调油,如何就被人强行夺了去?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街上来往的人群陷入死寂。
半晌,一个面容枯槁的的老妪突然开口:“我听说……南边有些地方专买面容俊秀的年轻人……做那等阴毒之事……”
“闭嘴!”担着豆腐担子的妇人厉声尖叫,脸色惨白。“我的荷花不会……不会……!”
但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早有人贩子被抓获时供认,将拐来的人卖给了南方的合欢宗。
妇人突然跪倒在地,对着土地重重磕头:“老天开眼啊!让我再见荷花一面。哪怕……哪怕就一面……!”
她的额头很快磕出了血,在泥巴路上留下暗红的痕迹。
木匠默默走过去扶起她,从怀里掏出块粗布按在她额头上。
这个动作似乎触动了什么,妇人突然抓住木匠的手臂:“听说北边有人组织寻亲队!”
“我也听说了。”木匠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可那是合欢宗,是仙人!”
“往好处想,说不定是你家孩子被发现了仙缘,带走做了仙人。”有人轻轻开口。
妇人怒吼一声,泪花在脸颊飞溅。“哪有入仙途一声不吭把人带走的!”
夕阳西沉,将这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们陆续离开,有的去投奔寻亲队,有的继续在街头巷尾打听消息,有的只是漫无目的地游荡,期盼着奇迹出现。
妇人一步一步走到告示前,又摸了摸荷花的画像,轻声说:“娘明天还来看你……”
夜风渐起,吹得告示栏上的纸张哗哗作响。
新旧不一的寻人启事层层叠叠,粗略一数竟有二十多张。
每一张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一段戛然而止的童年,一场永无止境的寻找。
更鼓声从太阳落下的方向传来,伴随着打更人沙哑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注意安全,小心拐卖!”
这警告每晚都会响起,却挡不住一个又一个人的消失。
就像秋风挡不住寒冬的到来,就像泪水挡不住命运的残酷。
陆掸子己经收起了眼泪。
陆问欢满眼泪花,坐在桌上喝闷酒。
一整瓶毒酒被陆问欢一杯一杯入肚。但喝入的水远不如流出的泪。
她上气不接下气,抱着陆喜主的尸身哭嚎。
陆掸子就颓废地跪坐在林祈悦身边帮他整理散乱的发髻。
她从林祈悦袖间拿出发油和小梳子,把梳子倾斜西十五度,学着林祈悦梳发的手法,从发根一寸寸往下理。
后脑勺的头发最难打理,得轻轻托起林祈悦的脖颈。
碰到皮肤时,那温暖的体温顺着陆掸子的指尖爬上来,暖得陆掸子心尖颤。
林祈悦发丝间飘散出淡淡的沉香味,那是常年供奉神像染就的气息。
最后一根银簪固定发髻时,林祈悦的面庞在青丝的修饰下如泼墨山水。
“现实里都没有给你们好好收拾遗容。”陆掸子嘴角轻勾,笑容悲凉。
烛火突然猛烈摇晃起来,在墙上投下三个纠缠在一起的影子。
月光从窗棂间流泻进来,为两具逐渐冰冷的躯体披上一层银纱。
夜风呜咽着穿过空荡荡的庭院,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低声啜泣。
等陆问欢哭够了,她坐在陆掸子的对面,面色格外仇恨。
“这次你真的弑母杀父了。”陆问欢冰冷的语调里满是恨意。
陆掸子轻笑起来。“所以这一次,也请你为母亲和父亲陪葬!”陆掸子抽出以意念化作的刀,捅进陆掸子的心脏。
陆问欢指甲扣进陆掸子的脖颈,灰白的眼睛流出汩汩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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