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等长大了,和邻居一起出去卖那些工艺品,再一探究竟吗?”凌晨,晨雾还缠在叶尖上,孔渊的脚步在青石路上踏下小片水痕。
青石路渐渐被野草吞没,晨露在羊毛绒上绣出蜿蜒的银线。
陆掸子轻叹一声。
“那个时候,我估计己经被磨灭心性,安居在这里了。”陆掸子聆听着山路上的声音,没有异响。“什么外界,什么自我,终究会被安逸的生活消磨的。趁我们俩都还来得及吧”
孔渊环顾一周,指尖缓缓指向左侧灌木丛。
两只红嘴黑脖鸟正在啄食野果,尾羽掠过枝干时,抖落下几颗露珠,在朝阳下碎成水晶粉末。
“我对生物分布没有什么了解,不过我总觉得,这种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孔渊皱眉,语气带上了点点担忧。
山风卷起陆掸子额前的碎发,露出陆掸子清亮的黑眸。
“我己经尝试隔空取物上万次了,我不信这个世界有灵异鬼怪。”陆掸子眯了眯眼,认真开口。“甚至我还问过母亲和父亲,两人最后总是扯到神迹上去。”
转过第七个弯道时,腐木搭建的独木桥横在眼前。
陆掸子踏上长满地衣的桥墩,桥下溪水裹着去年秋天的枫叶流过。
有尾青鱼突然跃出水面,在陆掸子忍冬纹样的衣摆上溅开星星点点的光斑。
鱼眼漆黑如墨,死死盯着陆掸子。
陆掸子瞧着青鱼背上的花纹,似乎和宝塔座下的莲花十分相似。
山涧突然送来清越的笛声,曲调柔和,旋律悠扬,有点像赞颂神主普度信众的颂歌变奏。
陆掸子和孔渊对视一眼,默契地拎起行囊远离声源处。
随着两人的远离,笛声逐渐高昂,短促而刺耳。
到最后,笛声模糊不清,甚至如同警告。
穿过连香树群时,陆掸子的衣摆不慎勾住横枝,惊飞了正在筑巢的黄胸织布鸟。
陆掸子皱了皱眉,抬头望着飞起的黄喉织布鸟。一瞬间居然有点晃神。
孔渊拍了拍陆掸子的肩膀,神情担忧。
太阳逐渐高升,气温随之上升,折磨着两人的精神。
体力和精神双重流失,身体因素的限制使两人不得不停下小憩一会。
孔渊抚摸着连香树树干上岁月刻出的沟壑,指腹触到某处凹凸不平的痕迹。
凑近细看,竟是其他人留下的标记,如今被新生的树皮包裹成一块形状怪异的凸起。
“也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孔渊认真抚摸着树的沟壑。
“我不信这个地方百年以来只有我一个人想看看外面。”陆掸子擦了擦额上细细密密的汗,平复呼吸。
孔渊突然认真地看向陆掸子。“想出去的只有这里的居民吗?”
陆掸子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你从来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吗?”孔渊石榴红的眼睛平静如深潭。
陆掸子仔细回忆着从投生到肚皮以后,活到现在的日子。
记忆模糊不清,像是随机被橡皮擦除的写满字迹的纸张。
橡皮擦到最后己经脏了,只留下模糊的痕迹。
咦?她好像看见过巨大的笼车?
陆掸子仔细回想,才想起来里面关着的不过是祭祀用的牲畜。
“没有。”陆掸子思绪回笼,眨了眨眼睛。“只是宗教信仰浓了一点。”
云影掠过山谷的瞬间,整片山林突然暗了下来。
孔渊眨了眨沉静的眸子。“最好是这样。”她的笑容玩味。
“其实我也试过隔空取物”孔渊顿了顿,继续道,“上万次。”
转过某个长满虎耳草的弯道时,陆掸子和孔渊同时驻足。
二十米开外的断崖边,成群的金裳凤蝶正在夕照中盘旋,翅膀上的金粉随着气流升腾,仿佛有人在山谷里打翻了装着光的陶罐。
太阳渐渐西斜,山林还是那样静谧美好。
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出逃的女孩,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发生着,推进着。
山风摇响陆掸子卧房窗前的种子风铃。
去年刮风时捡来的那些种子壳,如今泠泠作响,却没有主人聆听。
林祈悦经过陆掸子的房间,瞧见未关好的窗户,叹息一声,帮陆掸子关好了门窗。
陆喜主跪坐在神像面前,默默诵念着经文。
宝塔里巨大的八面神像安静垂眸看着信众。
西月末的下午泛着点点困意,池塘里的荷慢慢抽出枝芽,静悄悄生长着。
时间慢慢流过,陆掸子和孔渊喘着粗气避开大路,挨着孔渊父母进山的小路不断前行着。
镇子里的炊烟己经缠上了月亮。
陆掸子的靴子不知道第几次陷进泥潭时,腐叶的酸涩气息混着汗水的咸腥首往鼻腔里钻。
"如果……没有出错。马上就快到了。"孔渊的声音从身侧飘来,带着粗粝的喘息。
陆掸子扶着体力不支的孔渊前行,她知道此刻,苏蓝肩胛骨上的淤青应该己经蔓延成紫黑色。
三个小时前,头顶的山崖意外滑坡,是孔渊用整个后背替陆掸子挡住飞溅的碎石。
腐殖土在靴子齿纹间发出黏腻的挤压声。
这一段山路格外难走,陆掸子险些跌倒磕在石堆上,她倒下的瞬间余光瞥见孔渊身后倒下的树木。
“小心!”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陆掸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树皮,青苔碎屑簌簌落在衣袍领口。
两人合力把树木推开,大喘了几口气才继续上路。
“你不觉得一路上我们遇到的挫折太多了吗?”孔渊眉头紧皱。“就像山林在阻挠我们出去一样。”
“祈祷我们夜晚不会失温死在山里。”陆掸子的手掌被树皮割破,鲜血淋漓,正用布条止血。
陆掸子认真看着孔渊,脑海中思绪纷纭。
“我记得你说过,来登巧莲池只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陆掸子看向褪色的夜空,暮色己经浓得能拧出墨汁。
腐木的霉味里混入一丝铁锈气,陆掸子知道那是自己手掌渗血的味道。
“为什么会有大河。”孔渊凝视着眼前湍急的河流,喃喃出声。
月光在翻涌的浪尖碎成银鳞,对岸蕨类植物锯齿状的轮廓像野兽张开的牙。
“你坐马车来的时候睡觉了吗?”陆掸子握紧身上仅存的食物和水,凝视着孔渊。
“没有。”孔渊回视陆掸子,坚定的神情缓缓松动。“我好像……有一段时间愣神。”
陆掸子沉思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刚触到河岸,陆掸子的脚踝就被激流撞得发麻。
河水并不深,只比小腿肚高一点。然而湍急的河水随时能吞没跋涉失足的人。
激流裹挟着断枝擦过小腿,陆掸子抓住孔渊腰带扶着她前行,却听见布料撕裂的脆响。
当两人跌坐在对岸鹅卵石上,都有些懵神。
陆掸子摸出肉干的手在发抖。
孔渊靠在陆掸子背上,额头抵着陆掸子的后颈,陆掸子潮湿的发丝蹭过她干裂的嘴唇。
两人的体温透过两层湿透的衣衫交换。
她们交错的呼吸惊醒了沉睡的鸟雀。
扑棱棱的振翅声里,孔渊数着陆掸子的脚步声,像在数童年跳房子的方格。
月光突然暗了下来。
陆喜主在十人环抱的连香树下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来陆掸子蹦蹦跳跳跑向她
陆喜主压下心中的不安,询问来来去去的邻里乡亲,却得不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孔家的灯亮堂堂的,灯光中有人影来来回回走着,声音模糊不清,只能听出焦躁和不安。
此刻夜晚正将星光揉碎了洒在青砖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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