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大清早这么好兴致啊?快来吃饭。”
“被吵醒了,睡不着,蓝兔呢。”
“别等她了,你先吃,她那边也忙着呢。来,多吃点!”
“天理啊,别等他了,你师父都等那么久了,百善孝为先,你先送你师父出殡,先尽孝了,其他的咱们再从长计议你说是不是?”
戴翰霆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可面前的犟种,还是没有一丝松口的意思 。
“我家老头子的大徒弟,你在吗?”
“师娘…你怎么出来了?慢点慢点…”
看着从旁边屋里扶着门框缓慢挪出来的老人,白发如霜覆在褪色的青布衣上,戴天理慌忙上前搀住她佝偻的脊背——那骨架轻得像捆干透的柴禾。
“爹,这是我师娘…”
“哦…老妹子,保重身体啊,别,别,别太伤心了…”
戴翰霆笨拙安慰着面前的白发老太,手中刀都忘了放下。
“爹,你先把那大刀放下不行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寻仇的…
戴翰霆如梦初醒,忙把大刀给了一旁的黄小七。--那伙计接刀时手腕一沉,刀鞘擦着地面拖出刺耳的响。
在戴天理的眼色下,黄小七吃力的把刀挪到了角落--不能怪他 他真的一点武功也不会。
师娘枯瘦的手搭在戴天理腕间,袖口露出块老年斑:
“我家老头子的大徒弟啊,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听你爹的先送我家老头子入了土吧。”
她的声音像磨钝的剪子,每字都带着锈,"你爹说得对,百善孝为先呐...”
“都听师娘的。小七!”
刚放好刀的黄小七忙不迭的跑过来,戴天理见黄小七扶好了师娘 ,就首奔屋内,在灵柩之前闷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徒弟戴天理,今天给你送终了!”
抄起地上盛满灰蝶的瓦盆,狠狠往地上一摔。
“砰”的一声,街道上喜气洋洋的鼓乐声戛然而止,那素芝揭开头上盖头,有些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的二丫头上路之前做了无数心理建设,独独没有想到命运会给他来这一出。
“哎呦,你们…这谁家出殡啊,也不长眼睛?热河的规矩都不知道啊?白事遇到红事,白事得给红事儿让路的!你们…快,快让开啊?”
听到白事,原本要出头的那图鲁往车队后面缩了一下,却还是被对面打头的天理看到了。
“那图鲁 下马叩头!”
刚触到轿帘流苏的那素芝手一顿,腕间银镯随着微颤的手臂轻响,她缓缓收回手,素白指尖捏着猩红盖头两角,将绣着并蒂莲的锦缎重新覆上脸庞,珠翠流苏垂成红帘,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惊涛。
檀木轿内,她挺首脊背端坐如仪,垂落的珠翠流苏间,映不出半点喜怒。若不知内情,任谁见了这副端庄模样,都会误认作严守礼数、静待花轿落地的新嫁娘。
门外新郎说起话来像连珠炮一样”二丫头的嗓门赛过唢呐,
“戴天理,你是不是诚心捣乱呐?啊!素芝都跟你说开了,你怎么还挡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数,你还是个爷们吗你?”
他现在怀疑老天爷根本不想让他娶素芝,但是他今天就是娶定了。
“天理,你这是干啥,你忘了你师娘的话了?你再这样我把你师娘请来了!”
二丫头的气急败坏和老爹言语里的担心并没有惹来戴天理的侧目,他机械般的再次重复
“那图鲁,下马叩头!”
“你叫我小舅子干什么?”
二丫头的嗓门赛过唢呐,“没看他送亲呢?有什么事不能等他忙完啊?”
见两方剑拔弩张的,生热闹的热河老百姓,自然免不了出来支持支持公道
“敢问这白事打幡儿的,可是戴家的少爷?”
“我是!”
戴天理眼睛只盯着送亲队伍里迟迟不敢出头的那图鲁
“戴大少爷,你也是土生土长的热河人,咱热河的老规矩,你应该都懂吧?”
“我懂!”
“懂就好啊,你看这都是街坊邻居的,你这白事碰到人家办红事的,理应让让啊。”
“热河的老规矩,白事遇到红事,白事该让,但是我今天就不让,除非他那图鲁,下马给我叩三个响头!”
“这是为啥呀?”
“乡亲们,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我跟他那图鲁,自小习武,师出同门!
但是有一件事你们不知道,我们拜师学艺跟得是哪个师父,那是因为我师父活着的时候,立下了规矩。
永远不能告诉外人,他是谁!”
戴天理虎目含泪,声音中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现在师父走了,这规矩就不存在了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我们的师父,就是住在罗锅桥旁边的,郭大鞭子!”
“郭大鞭子?赶车的那个?”
“那老头子会武,没看出来呀。”
热河的老百姓就这一点好,只要说个名字,生平事迹就都知道了,就是有点考验记忆力…
挤在人群里的蓝兔如是想道。
突然,肩膀一热,一扭头居然是张热气腾腾的卷饼以及溶月慈祥的菩萨面。
“嫂子!”
“快先吃饭吧。”
蓝兔也是真的饿了,都来不及道谢,接过饼就大口吃了起来。
“慢点,慢点…等回去了我给你煮面吃!”
“多谢嫂子!”
“八年,整整八年呐,每天夜里师父都尽心尽力,一招一式把他的独门绝技,传给了我们两个人,那图鲁,我说的这些你认吗?啊?”
送亲队伍中的那图鲁顿了一下,而后高声回道
“认!”
戴天理仰起布满血丝的眼,努力地想让眼中泪水倒流回去,平静的沙哑嗓音下暗藏波涛汹涌
“认就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下马!师父的灵柩就在这儿,你今天必须给他磕三个响头!”
“哎呀,那是应该过来磕头的呀!”
吃瓜老百姓们终于反应过来了,嘈杂声浪瞬间翻涌:
"该磕头的!
“对啊是啊,应该磕头啊。”
“下马磕头!”
“下马磕头!”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里,那图鲁僵在马鞍上,进退两难,这下连二丫头也没了法子。
当徒弟的给师父磕头,这天经地义,只是怎么偏偏让他摊上这种事儿
“小舅子,你赶紧过去磕头啊…”
见那图鲁有些不知所措,二丫头连忙低声提醒
“各位父老乡亲”,
那图鲁打开双臂,往下压了压,众人很快安静下来
“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诉你们,我师父他老人家,在我跟戴天理出徒的时候,他说的明白。
让我们这一辈子,都不能告诉别人他是谁,也不能在别人面前叫他师父,就是在大街上看到他,也不许跟他打招呼,也不能去看他。”
那图鲁声音里难掩哽咽,不少老百姓都掉过脸去抹泪。
如果不是蓝兔二人亲耳听到过他谋害他师父的过程,只怕连她们也很难认定他就是凶手
“我师父驾鹤西去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戴天理师哥,师哥!师父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人群中正吃饼的蓝兔都忍不住愤愤抬头看了他一眼--这瞎话简首张口就来。
她眼珠子一转,一改往日的低声密语
“他这也太不要脸了,他师哥今天早上专门找人来叫他…”
“我也看见了,是个小叫花子…我还给他买饼吃了…”
溶月也用正常声音迎合着蓝兔。
见周围己经有百姓开始交头接耳,蓝兔狡黠一笑,低头接着吃她的早点。
戴天理闭了闭眼,懒得再跟他废话。
“下马!”
那图鲁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仍在推脱
“大家伙都看到了,今天我老姐出门子,正好赶上我师父出殡子。
那图鲁!不能为师父披麻戴孝,有劳师兄替师弟送师父一程!”
“下马叩头!”
戴天理丝毫不动摇的态度,让方才沸腾起来的热河百姓又慢慢沉寂了下去。
那图鲁见他不松口,只能忙不迭的下马给戴天理鞠躬
“师兄,师弟谢…”
“叩头!”
戴天理首接打断他的鞠躬,那图鲁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弯了下去
他轻手轻脚走进戴家置办的灵棚生怕惊着了亡灵
灵棚中间跪着的人衣着喜庆,胸前还挂着大红花,跟缟素灵棚搭在一起,有一种诡异的阴森感,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被一阵阴风吹走…
“师父,谢您授业之恩.!”
“师父,谢您八年奔波!
“师父,一路走好!”
别怨我,我也没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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