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不知道，”春茵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回忆的感慨，“以前在老家，还有后来……在别人家做活的时候，也遇到过那种……那种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动手动脚，说些难听的话。”
“那时候……胆子小，又怕丢了活计，更怕惹上麻烦连累家里。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偷偷躲起来哭，根本不敢声张，更别说讨什么公道了。总觉得……忍一忍就过去了。” 春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过去残留的苦涩。
“可是今天不一样！”她的语气陡然拔高，充满了扬眉吐气的痛快，“今天那个混蛋，他当街就敢动手！多亏了姑娘您回得及时！您一下子就把他踹翻了！”
她顿了顿：“还有，他被抓走了！被关进牢里了！衙门的人说了，他当街调戏良家，人证物证俱在，少说也要关上几个月，吃够苦头！”
春茵越说越兴奋：“姑娘您知道吗？刚才在衙门，看着那个混蛋被衙役押走时那副怂样，听着他爹娘哭天抢地也没用的样子……我这心里头，一下子就……就亮堂了！就像是憋了好多年的那口恶气，终于痛痛快快地吐出来了！”
春茵握紧了小拳头：“所以姑娘，我是真开心！特别开心！感觉以前受过的那些欺负，那些憋屈，好像一下子都被今天这件事给……就想开了！”
季无忧静静地听着春茵的诉说，看着她眼中那真实不虚的喜悦和释然。
“以后再有这种事，不管是谁，不管在哪里，记得反抗，大声呼救，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想办法留证据，绝对不能忍气吞声，更不能抱着‘忍一忍就过去’的想法。”季无忧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忍让和妥协，只会让恶人变本加厉。今天你能讨回公道，是因为我们在场，也因为那人正好撞在了刀口上。但要知道，这世道，并非处处都有王法及时雨，也并非所有的衙门都那么公正。”
季无忧的语气沉了几分：“如果衙门治不了他，或者他们想和稀泥……那我们就自己收拾他！收拾到解恨为止，绝不能闷在心里，伤害自己。”
“嗯！我记住了。”
春茵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姑娘，后来那个年轻男子是谁？为何他看到你脸红了？”
季无忧皱了皱眉：“脸……都那样了，还能看出来，他脸红了？”
“嗯”春茵急急点头，“那个男子，真好看！像画本里的，比画本里的还好看！是春茵见过最好看的人，他眼睛会发光！”
季无忧嗤笑一声：“哼！脸成那样，你还看出来他好看，看来这顾世子的颜值果真是扛打啊！”
她话音一转：“不过，春茵，男人好看的脸，欣赏一下就好了，千万不能以男人的外表去揣测他的品质和内心。”
春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问：“顾世子？姑娘的意思，是刚才那个好看的顾世子，品质不好吗？他今天还帮了我们。”
季无忧嗤笑了一声：“快回去吧！咱们以后跟他……应是没什么关系了。”
王府的晚膳设在正院的花厅，冰盆镇着暑气，菜肴精致。
顾王爷端坐主位，面色沉稳，慢条斯理地用着汤羹。
王妃坐在他下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低垂，食不知味。
顾知修坐在王妃对面，面色恹恹。
“修儿，”顾王爷放下汤匙，打破了沉默，声音浑厚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今日江家那事，你处理得不错。手段是强硬了些，但对付这等仗着点虚无缥缈的‘关系’就想凌驾律法之上的刁民，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你做得对，没堕了我擎王府的威名，也没给御史台留下话柄。对付江家母亲，还得是修儿这方法行之有效。”
这话听起来，不知道是夸自家儿子还是贬自家儿子。
顾知修抬起眼，看向父亲，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父王过奖。不过是惩处不法，维护地方清正罢了。”
王妃听着丈夫对儿子的赞许，握着银箸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修儿！”王妃的声音打破了顾王爷营造的平静，“我问过管家了！那个……那个被江明宣调戏的姑娘……是不是……是不是跟季姑娘有关系？！”
“啪嗒！”顾知修手中的银箸重重搁在描金瓷盘上！
他猛地抬起头，首首地迎上王妃质问的目光，又迅速垂眸。
“母妃，”顾知修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在努力地保持平静，“季无忧也是他那种货色能欺负的？那是她的朋友！季无忧她……”
“季无忧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可能被人欺负？！她那样的人……”
他的声音平静如初，眼神却仿佛在捍卫一件不容亵渎的圣物：“母妃，如果是她被人欺负……那个江明宣，今天就不是关在牢里，而是己经躺在乱葬岗了，我亲手剁了他。”
整个花厅瞬间死寂！
顾王爷脸上的沉稳瞬间碎裂，他震惊地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儿子！
王妃更是如遭雷击！她看着儿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为了季无忧可以不顾一切的疯狂，一股灭顶的绝望和冰冷的恐惧瞬间席卷而来！
顾知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但那强烈的情绪如同脱缰野马，根本收不住：“至于季无忧……”他深吸一口气：“她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欺负’！也只能是我！旁人……谁敢碰她一根手指头……我让他后悔生到这个世上！”
顾知修说出的每一个字扎进王妃的心脏。
她抬眸看着儿子白、红、青、紫，尚未恢复的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
她的儿子以前虽纨绔，却从不会这样。
他说起季无忧的声音，平静中又带着一种偏执到极点的独占欲，听起来如此怪异，让人心惊胆颤！
王妃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默默地跟顾王爷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季无忧绝对不能再留在擎王府了！绝对不能！
这个人，己经成了儿子心魔般的存在！！
眨眼间，擎王府到了张灯结彩的时刻。
大红绸缎从门楣垂落，在夏末微醺的风中轻轻摇曳着。
庭院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酒香和佳肴的香气。
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从正厅方向隐隐传来，夹杂着宾客们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喧闹声。
丫鬟仆从们穿着崭新的青衣，端着精致的托盘，在回廊庭院间穿梭如织，脸上带着恭敬而忙碌的笑意。
今日是擎王府世子顾知修十八岁的生辰。
虽非整寿，但作为王府未来的继承人，冠礼之后第一个重要的生辰，王府依然广邀了关系亲近的宗亲、世交勋贵以及朝中几位位高权重、与王府交好的大臣。
整个王府上下，无处不洋溢着一种精心营造的、富贵逼人的喜气洋洋。
正厅内，华灯璀璨。
顾王爷身着亲王常服，端坐主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主人的雍容笑意，正与身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国公寒暄。
顾王妃盛装华服，珠翠环绕，脸上亦是得体的微笑，正温和地与几位贵妇交谈，只是那笑容深处，掩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和疲惫，偶尔投向门口方向的目光，也带着不易察觉的焦灼。
顾晚棠则挽着她的外祖母在低低私语，两人说得喜笑颜开。
季无忧此刻坐在宴会中，既然答应了顾王爷，总要出来露个脸，配合着把戏演完。
她的行李早己收拾妥当。
房间也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出她曾在此生活过的痕迹。
只等这宴会结束，她就可以走人。
宾客们言笑晏晏，互相敬酒，说着吉祥祝福的话语。
觥筹交错间，却总有人目光流转，带着一丝探寻和好奇，扫过主位下首那个空置的席位——那是今日寿星的位置。
擎王府世子的生辰宴，世子却还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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