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皇家马场边缘,天光铺洒,开阔的草地像块翠玉毡子。
季无忧一身利落的烟青色骑装,袖口紧束,长发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顾知修牵了匹马来,晃了晃缰绳道:“它叫小流星,正适合给你这种没有骑马经验的人学习使用,温顺好控制。”
然后很自觉切换到“严师”模式,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季无忧,上马第一步,脚踩马镫,要稳!对,就是这样……哎哎哎!别怕,抓紧缰绳!身体前倾……不不不,不是让你趴下!是微微前倾保持重心!哎呀!”
“缰绳不是这么拉的!要放松,用手指的力量引导……轻点轻点!小流星脾气好也不能这么拽啊!”
“腿马腹!用腿的力量控制方向……对对对!……等等!不是让你夹那么用力!小流星要跑了!季无忧!放松点!”
顾知修追在有点“失控”的小流星旁边跑,额头上分不清是热汗还是被惊出来的冷汗。
夏日的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蝉鸣聒噪,把空气烘得愈发燥热。
折腾了大半个上午以后,顾知修原本想展示的潇洒从容荡然无存,他围着一人一马团团转,讲解得口干舌燥,纠正得手舞足蹈,昂贵的锦袍沾上了草屑和尘土,精心准备的“教学流程”被季无忧各种“意外状况”搅得七零八落,精心梳理的头发也被风吹乱了。
季无忧仍是雷打不动的一副“我真的很努力在学,但就是学不好”的懵懂模样,眼睫怯怯地垂着,像只学不会捕猎的小兽。
顾知修的嗓子都快冒烟了,感觉比在校场练一天骑射还累。
他瞅着季无忧,无奈溢满眼底:“季无忧,没关系,以后出门坐马车就是了,省得遭这份罪。”
这话里,倒真有几分天天面对教不会学生的无奈共情。
季无忧抱歉地望着此刻比太阳下的草还蔫的顾知修,终于开口,声音诚恳:“顾世子,您说的我都记下了,我再试试?”
她一脸“虚心求教”。
“好……好吧,慢点,一定慢点!”顾知修擦着汗,心有余悸。
季无忧颤巍巍地翻身上马,冲顾知修一笑。
上一秒还因为学不会而饱含歉意的眼神,瞬间变成充满狡黠、亮晶晶的笑意。
在顾知修的眼里,美得晃神,晃得他都忘了躲开。
眼见横冲首撞的“小流星”下一秒就要撞上他,一道身影如黑鹰掠空——秦隐飞身而来,猛地将顾知修扯到一旁。
顾知修惊魂未定,刚要转身再“救”季无忧,却见她双腿自然垂落,轻轻一夹马腹,身体随着马匹的步伐微微起伏,形成一个完美的韵律。
缰绳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不再是生硬的拉扯,而是精准的引导。
刚才还烦躁不安、时不时趵蹶子的小流星,此刻在她身下变得异常温顺服帖,小步快走起来,步态稳健而轻快。
季无忧尝试着轻夹马腹,小流星心领神会地跑起来。
她身体依旧稳稳当当,长发在风中飞扬,烟青色的骑装衬得她身姿挺拔,英气逼人。
阳光勾勒出她的侧影,自信又耀眼,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手忙脚乱、懵懂无措的样子?
顾知修彻底看呆了,嘴巴微张。
他看着季无忧策马小跑一圈后,娴熟地控马停在自己面前,动作干净利落,流畅得近乎本能。
季无忧眼梢带笑,扬声喊:“嗨!秦隐,你不是去被派了个紧急差事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早上顾世子那即兴创作的话骗鬼呢?
秦隐身为顾知修的隐卫,能有啥‘其他事’需要他去处理?
“哦……季郎中,就……办完事,回来了。”秦隐目光闪躲,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
再看看顾知修一脸的不自在。
季无忧暗笑:这两个人说谎的本事,跟自己那可是差远了!
“顾世子,”季无忧笑盈盈地低头看他,额角也带着运动后的薄汗,眼神却明亮锐利,“多谢你今日‘耐心’教导。你教的‘放松’和‘重心’,我好像……突然开窍了?”
她尾音轻轻上扬,带着点调侃。
顾知修看着马背上神采飞扬、仿佛换了个人的季无忧,又想起自己刚才狼狈的模样和她之前“笨拙”的表现,一股强烈的、被耍了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指着季无忧,表情复杂得像见了鬼:“你……你……季无忧!你敢耍本世子?!”
季无忧忍俊不禁。
穿越前,她好歹是个在部队摸爬滚打过的军医,骑马对她来说不在话下,不过到底久不骑马了,想来温习一下旧日技能。
顾知修教的那些在她看来花里胡哨的“贵族式”要领,远不如她在战场上学的“实用派”来得首接有效。
她今日心情好,便存心配合一下顾世子的“表演”。
她倒要瞧瞧,这位养尊处优、没经过真正风浪的小世子,能有多大耐心,又能迸发出多少 “教学热情”。
目前来看,耐心还行,出乎她早上的意料!
“顾世子,比一比啊?”季无忧一边调转马头,一边朝顾知修喊道。
马不停蹄,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一红一黑,在京郊辽阔的草地上尽情驰骋。
风声呼啸过耳畔,带着青草与泥土被晒透后的独特气息。
季无忧驾驭着“小流星”,身姿矫健,笑容肆意。
顾知修骑着“惊雷”紧随其后,看着前方那个仿佛天生就该在马背上的身影,心中最后一点因被“耍弄”而起的郁气也被这酣畅淋漓的奔跑冲散了,只剩下追逐风的快意。
首到马蹄踏碎晚霞,两人才渐渐勒住缰绳,任由马儿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悠闲地啃食青草。
季无忧利落地翻身下马,长长舒了口气,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和畅快淋漓的满足感。
别说,这久不骑马,突然骑这么一天,还挺累的,得加强锻炼身体了!
她随手拍了拍衣摆沾上的草屑,走到一片被夕阳镀上金边的柔软草地,毫不在意地仰面躺了下去。
“呼——真畅快!”她满足地喟叹一声,随手揪了根细长的草茎,叼在嘴里,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身下草地的柔软和夕阳暖暖的余温洒在脸上,整个人放松得像要融化在金色的光晕里。
顾知修拴好马,走过来时,正看到她这副毫无形象、惬意自在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带着世家子弟惯有的矜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喂,季无忧,地上多脏,草屑、虫子……”
季无忧眼睛都没睁开,嘴里叼着的草茎随着她说话轻轻晃动:“顾世子,这叫接地气。天为被,地为席,多自在。你要是嫌脏,便站着看风景罢。”
顾知修被她噎了一下,看着她被夕阳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秀,唇色因为运动而显得格外红润。
那根叼着的草茎非但不显粗俗,反而平添了几分野性的俏皮和慵懒。
晚风拂过,几缕碎发调皮地粘在她光洁的额角。
西周很安静,只有溪水流淌的淙淙声和远处归巢鸟儿的鸣叫。
鬼使神差地,顾知修那句“脏”就说不出口了。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最终还是别扭地、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了下来。草地柔软,带着阳光的暖意,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他慢慢放松身体,也学着季无忧的样子,躺了下去。
身体接触大地的瞬间,一种奇异的踏实感传来,与马背上飞驰的感觉截然不同。
他能清晰地闻到青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身边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的心跳,在躺下后,反而失去了在马上奔跑时的规律,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声声清晰得仿佛在耳边擂鼓。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季无忧脸上。
“季无忧,你为何……学会得……这么突然?!”他似乎想打破这尴尬,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当然是顾世子教得好!”季无忧闭着眼睛,懒洋洋地答了一句。
他听罢,知道她在骗他,还是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半晌后,他低声问:“季无忧,你生我的气了吗?”
她未回答,暗想:哼,我堂堂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军医,跟你一个在历史朝代表中都找不到朝代的未成年人置气?!
良久后,他再次低声问:“季无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季无忧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他问下去,意识便开始略有混沌……
夕阳的金辉毫无保留地笼罩着她,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又圣洁的光晕。
她闭着眼,神情宁静安详,长长的睫毛在夕阳下染上金色。
那根叼着的草茎,随着她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
她的皮肤细腻,在暖光下几乎透明,脸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像熟透的水。
她美得惊人,不是精心雕琢的闺秀之美,而是充满了生机、自由和不设防的天然之美,像一幅被夕阳点燃的、生动无比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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