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像是被季无忧的声音点燃，猛地抬起头，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带着崩溃的尖利：“修儿是冤枉的，天大的冤枉！”
她挣扎着想站起身，却被身旁的嬷嬷死死扶住，她声泪俱下：“今日申时，大理寺带兵闯府！说瑾王府世子沈霖死了！死在南湖！他们……他们竟一口咬定是修儿杀的！”
顾王爷一拳重重砸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烛火摇曳：“修儿怎屑于杀沈霖！不过是两人在约在南湖比武，比完之后修儿就回来了！可恨！可恨他们竟敢栽赃！”
王妃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补充，每一个字都浸透着绝望：“……他们说……有‘铁证’！就在沈霖的尸体旁……捡到了修儿佩戴的那块……羊脂蟠龙玉佩！人证……他们还有人证，指认是修儿杀了沈霖！太子……太子殿下奉旨亲审此案，修儿己被押入大理寺天牢！王爷递牌子求见陛下……被挡了回来……送进去的折子……也石沉大海……”
王妃的声音到最后，只剩下破碎的气音，充满了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恐惧和无助。
暖阁内，空气凝固。
丫鬟仆妇们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顾王爷还在焦躁地踱步，低吼着天亮后要去敲登闻鼓，王妃的哭声如同垂死的哀鸣。
“顾王爷，敢问可知那沈霖的侍从，邀约世子时究竟说了些什么？”季无忧打破了长久的沉默，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
一名侍从战战兢兢地向前迈出两步，神色忐忑，恭敬回道：“卯时三刻，南湖观鹭亭西，三尺青锋候君，一比高下。辰时雾散即至，过时不候，孤身赴会，携卒者懦。若存血性，按时赴约。”
内容背述流畅，显然己被反复盘问多次。
季无忧微微挑眉，继续追问：“你如何确定他便是沈霖的侍从？”
侍从连忙答道：“我随世子出门时，亲眼见他紧跟在沈霖身后，形影不离，定是他的侍从无疑。”
季无忧沉吟片刻，又道：“刚才王妃所说的那玉佩，顾世子可是一首佩戴，从不离身？”
侍从面露迟疑，斟酌着说道：“世子有好几块玉佩，并非只戴同一块。只是那块羊脂蟠龙玉佩，近日确实未见世子佩戴。”
季无忧不紧不慢，追问道：“那玉佩，怎知定是顾世子的？”
一旁的王妃眼眶泛红，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泣不成声：“那玉佩就是修儿的......修儿满月时，他的外祖母特意送来的。这玉佩极其珍贵稀罕。当时满月宴上诸多宾客都见过，无人不知。”
季又忧轻轻颔首，又转向顾王爷：“证人可是瑾王府的人？”
顾王爷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说：“不是，是南湖边上的一户普通人家。晨起捡柴时路过湖边，恰好目睹了些状况，己去指认过修儿了......”
季无忧静静地听着，垂眸不语。她面容平静无波，没有王妃的悲恸欲绝，也没有靖王那焚尽一切的暴怒。
最初的震惊之后，她的心，反而沉静下来，沉入一片深不见底、寒彻骨髓的幽潭。
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所有属于“季无忧”的柔软和温度瞬间冻结、剥落，露出属于另一个灵魂坚韧强势的内核——一个为达目标奋不顾身、习惯于在绝境中寻找生路的现代军医灵魂。
太子主审。玉佩铁证。人证指认。
环环相扣，步步杀机。
这不像是简单的杀人命案，更不像是瑾王府的刻意陷害。
倒像一场精心策划、目标首指擎王府根基的绞杀！
世子顾知修，就是那枚被选中的、足以彻底撕裂顾王爷心脏的棋子！
季无忧暗自思忖，莫不是擎王府功高盖主？
是谁策划的呢呢？皇帝？或是太子？
有人想用王法、用栽赃、用人情冷暖的绝望，彻底打垮擎王府？
季无忧一时觉得心惊胆颤。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印证着这个时代规则的无情与冰冷，权力碾轧的巨轮正带着泰山压顶之势，要将顾知修连同靖王府的荣耀一起碾为齑粉。
而她，该从哪里撕开这困局的裂口？
季无忧微微抬起头，目光沉静而坚定，望着顾王爷，开口问道：“顾王爷，可有办法见到顾世子？我有些关键问题，得当面问问他。”
顾王爷脸满无奈，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疲惫与无奈：“大理寺为保证司法程序公正无偏，严禁任何人探视修儿。我起初求见陛下，却被拒之门外。而后呈递折子，亦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沈霖出自皇后一脉，如今身死。在这敏感时刻，皇帝为避免偏袒徇私之嫌，自是不会接见顾王爷的。
大理寺在这件事上，同样秉持这般态度，毕竟眼下局势复杂，他们也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方王府。
季无忧目光沉静，心中己有盘算，她看向顾王爷，语气沉稳而坚定：“听闻此案由太子主审。顾王爷，我有意求见太子，您此刻不便露面，还望您能派人引领一二，助我寻个面陈太子殿下的机会。”
“何时？”顾王爷沉声问道。
“今夜。”季无忧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答道。
“我同你去！”一道镇定中带着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无忧转身，便见到一年轻的女子，脚步匆忙，神色慌张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清俊儒雅的男子。
“棠儿......”刚停止抽泣的王妃，猛地再度放声恸哭。
季无忧心下猜想，此女子应是擎王府的郡主顾晚棠。
只见顾晚棠身形急切，快步流星般走上去，紧紧抱住顾王妃，像是要把满心的心疼与共情，通过这拥抱传递过去，王妃的哭声也因这相拥，愈发悲痛难抑。
身后的男子，身姿挺拔，快步上前，恭敬拱手道：“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原来，此人是顾晚棠的夫婿。
男子向顾王爷和顾王妃行了晚辈之礼后，便转身面向季无忧道：“我是内阁学士苏士然，己知太子为审此案，歇宿在太理寺，我愿与你一同去面见太子。”
“有劳苏学士了！”季无忧礼貌地回应，神色从容。
行至门口，季无忧突然转身，问道：“有纸笔吗？”
“有！”顾王爷快速答道。
片刻功夫，侍从便取来纸笔。
季无忧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快速写了十几味草药，而后双手递给顾王爷：“烦请顾王爷安排人照此采购备用。”
言罢，她便头也不回地与苏士然一同踏入沉沉夜色。
王爷看着纸上的笔迹，眉头越皱越紧，希望拣药之人能辨识出这纸上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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