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萧合鸣的音浪,缓缓将众人卷入另一个世界。
这曲子里西溢的豪情,像翻涌的浪潮,推着人跌进风云变幻的江湖——激昂处,似能看见英雄仗剑天涯,酒肆一笑便赴生死;舒缓时,又像暮年侠客独坐江舟,望着滔滔逝水,带着对世事的洞察与超脱,把沧桑世事叹成嘴边一缕烟。
复杂情愫顺着琴箫之音层层漾开,在场人的心潮被掀得澎湃难平,全浸在这音乐织就的盛宴里,任情思随着旋律跌宕。
待琴音箫声渐次消散,余韵却黏在空气中,迟迟不散。
众人仿佛被定住一般,全场一片寂静,像是谁都舍不得打破这余音编织的幻梦。
不知多久后,一阵如惊雷乍响的掌声,打破了这长久的寂静。
众人如梦初醒般,眼神中满是沉醉与惊叹,像是魂魄刚从那美妙音乐织就的天地里,慢慢往现实里拽。
季无忧抬眸望太子,目光交汇的瞬间,眸子里藏着一丝默契,又掺着些欣赏。
她唇角轻轻扬起,漾出一抹浅淡笑意,太子也回以温润一笑,二人之间,似有股无形的丝线,缠绕其间,又心照不宣。
其实,季无忧原本只打算草草弹奏一遍应付了事,她对自己的这点琴艺,实在没什么信心。若不是有今日这一遭,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弹琴!
然而,太子的箫声就像温柔的网,稳稳托着她的琴音。弹着弹着,她越陷越深,奇妙的灵感蹿上心头,恍惚间,竟像回到了KTV里纵情歌唱的时刻,手一顺,又把曲子弹了第二遍。
而这一遍,太子像是摸清了琴曲的筋骨与韵味,箫声配合得愈发流畅自然,像溪水顺着山势,弯弯绕绕都合着心意。
季无忧弹得畅快,指尖在弦上都带了风。
掌声渐歇,皇帝悠悠开口道:“朕听过无数雅乐,却从未听过如此别致的曲子。今日倒是让朕开了眼界,你一个小侍从年纪轻轻,便能弹出如此曲子,实属难得。看来擎王府的小侍从会弹琴,所言非虚啊。”
皇帝的声音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却也难掩对这场演奏的赞赏之意。
季无忧微欠身,谦逊地说道:“小人琴艺粗浅,能有今日之效,全凭太子殿下箫声精妙配合。”
言罢,她缓缓退回到顾知修身后,垂眸站定,一副恭谨模样。
皇帝听闻,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眼中满是自豪,颔首赞道:“太子的箫艺,与琴音相得益彰,配合得恰到好处。吾儿聪慧过人,着实令朕欣慰。”
这话,像是说给众人听,又像是借着这由头,展示皇室的卓越风采。
众人纷纷附和,赞誉之词于绝不耳。
太子则微微拱手,神色谦逊,不卑不亢地说道:“父皇谬赞,儿臣不过是略通一二,今日能与这名侍从共奏一曲给大家助兴,亦是儿臣的幸事。”
季无忧回到顾知修身后,想着自己和太子刚才的那一曲,应算得上成功。依着顾知修平日里得理不饶人的性格,面对沈霖刚才那番挑衅,少说也要言辞犀利地回怼上两句。
却见他只是垂着头,周身仿佛笼着一层无形的低气压。微蹙着眉,下颌线条紧绷,像是在生闷气,又像在跟谁甩脸子。
季无忧心里犯嘀咕,悄悄瞅向后头的两个侍卫,只见那俩侍从摇了摇头,显然也摸不着头脑。
季无忧弹琴之前的那些怒气,早随着琴音散干净了。只是猜不透这顾世子又咋了,哪个不长眼的又惹到他了?
正纳闷着,皇帝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倦意:“朕今日甚是开心,只是皇后近日身子虚乏,朕与皇后先行回宫,诸位爱卿不必拘礼。”
阶下众人忙起身行礼。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带着皇后离开了宴会。
随着皇帝与皇后的身影隐入宫门,原本在宴度上还稍显拘谨的众人,瞬间如释重负。
先是年轻的公子哥们,相视间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有人率先举杯,高声喊道:“吾等今日便尽情畅饮,不醉不归!”
一时间,碰杯声此起彼伏。
女眷们也一改先前的端庄矜持,要熟的闺中密友凑到一处,掩着帕子嬉笑打趣,眼中满是轻松与愉悦。
宴会上丝竹声与笑语声交织,好不热闹。
季无忧正想着寻个时机,问问顾知修这场宴会何时结束,却见他己迈步走向一旁的骑马场地。
只见他身姿矫健,与几位世家子弟一同比试骑马射箭,两名侍卫也紧紧跟随其后,时刻留意着周围动向。
见此情景,一时也没了询问的机会。季无忧的目光扫向摆满珍馐美点的餐台,心中一动,悄悄从怀中掏出一方绣着流云花卉的手帕,这是擎王府的嬷嬷给她的。
趁着周围宾客的注意力被骑马场上的比试吸引,她眼疾手快的地将几样精致糕点包起,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可就在这时,对面一位身着红色官服的老者突然脸色一变,双手紧紧捂住肚子,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只见他脚步踉跄着,缓缓瘫倒在地。
周围宾客见状,顿时一片惊呼,脸上皆是吃惊与害怕的神情,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被紧张与慌乱取代。
季无忧见状,迅速穿过人群赶到老者身边。她轻轻握住老者的手腕,凝神把脉,随后从随身的药囊里取出银针,手法娴熟地找准穴位,轻轻刺入。
几针下去,老者紧急的眉头逐渐舒缓,脸上痛苦之色也慢慢褪去。
过了片刻,老者缓缓起身,对着季无忧深深一揖,满是感激地说道:“多谢小友,不知为何,老朽这肚子突然疼得厉害。”
季无忧目光看向老者餐台上几乎空了的羊肉餐盘,又转头看向老者,轻声问道:“老人家,您方才可是吃了羊肉?早上可曾食用过春笋之类的食物?”
老者闻言,眼中满是惊讶,连连点头道:“这位神医说得正是,早上家中厨子做了春笋,老朽喜吃,确实吃了些。”
季无忧微微颔首,耐心解释道:“春笋与羊肉一同食用,会因复杂的生物反应加重肠胃负担,您年事己高,肠胃运化不及,便引发了这腹痛。老人家,您以后不要把春笋和羊肉一同吃了,实在想吃的话可以隔天吃。”
老者听后,恍然大悟,接着又是一番道谢。
季无忧欲返身回座,转身之际却见太子笑意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他眸光温和,如春日暖阳,轻声开口道:“季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
言罢,便款步往一侧的安静处走去,衣袂随风轻摆。
季无忧心中微惊,下意识轻抚了鬓发,暗自思忖:“他怎么知道我姓季?”
但面上仍保持着镇定,略一迟疑,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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