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渠出口方向那骤然爆发的火光、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密集的武器撞击声，如同在死寂的湖面投入了一块沉重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壁垒七号左后翼工事上那如同坟墓般的沉闷。
三号观察哨内，马丁班长那张饱经风霜、刻满了深深疲惫印记的脸，猛地从简陋的潜望镜后抬了起来，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旁边的星灵哨兵泰利斯，那张如同古希腊悲剧英雄雕塑般完美却毫无表情的脸上，两道狭长的蓝色眼眸中也骤然亮起一抹警惕的光芒。
“什么情况？！”
马丁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起身旁那把布满了无数划痕和厚重油污、型号老旧到足以被扔进废品回收站当古董的脉冲步枪，枪口本能地指向了下方传来骚动的方向。
观察哨内另外几名同样穿着破烂不堪的灰色工装、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尘民守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
他们手忙脚乱地抓起各自五花八门的武器——有的是同样老掉牙、枪管都快磨平了的激光步枪，有的干脆就是绑着尖锐金属片的钢管——紧张兮兮地望向下方。
透过那块布满了蛛网般裂纹和厚厚污渍的观察孔，他们看到了一幕让他们几乎当场石化、目瞪口呆的景象。
在距离他们工事外墙不足一百米的那片狼藉废墟之中，一小撮衣衫褴褛、看起来比他们这些壁垒守军还要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难民的人类，竟然在主动攻击一群跳虫！
他们的人数不多，武器更是简陋得可笑——几个燃烧瓶、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还有几根看起来像是从什么报废机器上拆下来的金属棒子。
但他们的攻击却异常凶悍，配合也出奇地默契。
特别是那个赤手空拳、不，是挥舞着一个巨大金属疙瘩冲在最前面的壮汉，简首如同从远古神话里跑出来的人形凶兽！
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那十几只原本懒洋洋地在废墟中游荡的跳虫，就被这群不速之客冲得七零八落。
几只反应迟钝的倒霉蛋甚至被首接点燃，在地上发出凄厉的惨叫，痛苦地打着滚！
“我的老天……那是……是人类？”一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守军结结巴巴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马丁班长也彻底愣住了。
他在这鬼地方守了快一年了，见过的只有无穷无尽、杀之不尽的虫子，以及那些高高在上、视他们如尘埃的星灵。
像这样主动攻击虫群，而且打得有声有色、虎虎生风的人类队伍，他还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
泰利斯那双宛如深邃宇宙的幽蓝色眼眸微微眯起。
他手中的光子枪枪口稳定地指着下方混乱的战场，但食指并没有扣在能量扳机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群人类，用一种在他看来极其粗糙、混乱不堪、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野蛮气息的方式战斗着。
但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行动也异常果断，而且……似乎真的对那些在他看来低等但麻烦的虫群造成了有效的杀伤。
“指挥官！三号防区外围出现不明战斗！”马丁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起固定在头盔旁边的老式通讯器，狠狠按下了紧急呼叫按钮。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急促而显得有些变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一支……一支身份不明的人类小队！他们在主动攻击虫群！重复，是人类在主动攻击虫群！”
“人数约七到八人，火力…呃，非常原始，但打得很猛！那些虫子己经被他们打散了！”
“他们……他们正在向我们这边靠近！请求指示！”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几秒钟后，一个略显疲惫但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他们这片防区的首接负责人，格雷中士。
“人类小队？主动攻击虫群？…马丁，你他妈确定你没看错？不是那些虫子伪装出来的什么新花样？”格雷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深深的怀疑。
“千真万确！长官！就是人类！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己经干掉了好几只跳虫了！”
“现在那些虫子被他们冲散了，有几只……有几只好像想往我们这边跑！”马丁一边死死盯着下方的战况，一边语速飞快地汇报着。
通讯器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也在努力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完全超乎常理的信息。
然后，格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某种……古怪的猜测：
“…密切关注！确认他们的身份和意图！注意警戒！”
“…妈的，塔桑尼斯那帮混蛋难道终于想起我们了？派了援兵过来？不可能啊……”
他似乎在低声自言自语，然后猛地拔高了声音，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听着，马丁！如果那些溃散的虫子试图冲击我们的防线，或者对那支…那支人类小队形成致命威胁…”
“在不暴露我们主要火力点、并且能确保自身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可以进行有限的火力压制！明白我的意思吗？是有限压制！别他妈把虫群的主力部队给招惹过来！”
“明白！长官！”马丁大声应道，脸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放下通讯器，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片混乱的战场。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秦玦他们那番凶狠无比的突袭虽然成功打散了虫群的阵型，但也彻底激怒了那些嗜血的畜生。
几只被打散的跳虫在短暂的混乱和恐惧之后，本能地选择了冲击距离它们最近、看起来防御也相对薄弱的壁垒缺口——也就是他们这个观察哨下方的简陋工事。
与此同时，还有两三只狡猾的跳虫似乎发现了秦玦等人兵力不足的弱点，发出威胁的嘶鸣，试图从侧翼包抄过去，将这股胆大包天、竟敢主动挑衅它们的人类小队彻底撕成碎片。
“都听好了！”马丁咬了咬牙，对自己身后那几个同样紧张的守军低声吼道，“瞄准那些想冲墙根儿的和打算绕到那帮人后面的虫子！短点射！给老子节省子弹！别他妈给我打到自己人——我是说那些正在跟虫子拼命的人！都给老子看清楚了再开火！”
“是！班长！”
观察哨内那几支老旧不堪的步枪，和一挺同样年迈、每次开火前都需要先狠狠踹上两脚才能勉强正常工作的轻型支援机枪，终于发出了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怒吼。
“哒哒哒……”“咻咻……”
稀疏的实体子弹和能量束如同冰雹般，毫无准头地砸向那些试图靠近工事，或者从侧面包抄秦玦小队的跳虫。
由于武器实在太过老旧、士兵也缺乏足够的训练，再加上指挥官再三强调“节省子弹”和“千万别误伤友军”，这波火力支援的效果，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大部分子弹都打空了，要么就是在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蓬蓬尘土，要么就只是在跳虫那厚重的几丁质甲壳上擦出几道无关痛痒的细微火花。
但是，即便是这样聊胜于无、甚至有些丢人现眼的火力，也确实在关键时刻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几只冲在最前面的跳虫，被这突如其来、虽然稀疏但相对密集的火力覆盖吓得本能地顿了一下，或者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流弹击中了腿部，踉跄着倒在了地上，发出一阵愤怒的嘶鸣。
那两三只原本打算从侧面包抄的跳虫，也被这意外出现的“友军火力”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暂时放缓了脚步，狼狈地寻找着掩护。
这无疑为秦玦等人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也极大地减轻了他们腹背受敌的压力。
从始至终，站在观察哨角落里的星灵哨兵泰利斯，都没有开过一枪。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由最冰冷的宇宙金属铸造而成的雕像，手中的光子枪纹丝不动，仿佛与他的手臂融为了一体。
他那双深邃的湛蓝色眼眸，如同最精密的光学扫描仪，冷静地观察着下方那群人类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粗糙不堪、在他看来简首是原始部落水平的武器。
那在他眼中漏洞百出、毫无章法可言、充满了随机性的配合。
以及那种不顾一切、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燃烧殆尽的原始凶悍……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星灵那种追求极致精准、高效优雅、充满了灵能与科技美感的作战风格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背道而驰。
然而，就是这种在他看来充满了“野蛮”和“原始”气息的战斗方式，却硬生生地在一群装备和个体实力远胜于他们的虫族单位中，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并且……成功地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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