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的夜风刮得窗棂作响，当袅袅裹着狐裘在偏厅踱步。炭盆里将熄未熄的银丝炭发出细微爆响，她蹲下身用火钳拨弄，火星子溅上手背也浑不在意——比起前世不小心被咖啡烫伤，这点疼倒像是挠痒痒。
戌时三刻，后墙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她提起裙摆小跑着推开角门，单承宴玄色大氅上铺着月光，怀里护着一个蓝布包裹。
"你要的都在这里。"他把包裹搁在八仙桌上，青玉扳指碰到桌沿发出清脆声响，"黑市的老刀把子眼睛毒得很，认出这是御赐的鎏金缠枝纹。"
当袅袅正解开包裹的手指顿了顿，旋即笑出两个梨涡："所以七殿下是来兴师问罪的？"她故意把最后西个字咬得又软又糯，像新出锅的桂花糖藕。烛光里单承宴的喉结不明显地滑动，她权当没看见，哗啦抖开包裹——五十两一锭的雪花官银整整齐齐码着，底下还压着两张银票。
"统共三千七百两。"单承宴抱臂倚在门框上，月光将他影子拉得老长，"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我在东八街盘了间铺子，现在正式邀请你入股，给你一成分红，七皇子意下如何？”当袅袅趁机提出邀请。
“想要皇室做靠山，找太后不是更好？”单承宴微眯起眼，疑惑道，“况且找我当打手，才给一成……”
“哇，哥哥好大的胃口！那两成，不能再多了！”当袅袅竖起两根手指。
“三成。”单承宴嘴角微抬。
“嘶……”当袅袅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行叭。”
"当姑娘。"单承宴忽然俯身逼近，沉香木的气息混着风雪扑面而来，"你可知方才这番话若被御史台听见，明日靖远侯就要跪在太极殿前请罪？"
檀木小几上的烛火猛地一跳。当袅袅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忽然伸手戳了戳他紧绷的嘴角："殿下笑起来更好看呢。"见对方愣住，她趁机将一锭银子塞进他掌心："喏，封口费。"
单承宴首起身时耳尖泛红，语气却冷硬："私自贩卖御赐之物，按律当斩。"
"那殿下就是同谋。"当袅袅歪着头眨眼睛，发间银蝶步摇颤巍巍扑棱翅膀，"毕竟黑市的路子是您牵的，车马是您派的，就连装银子的包袱——"她扯了扯蓝布角上绣的云雷纹，"还是您府上的吧？"
“为何要租铺子？”单承宴的目光探究且深沉。
“做生意。靠人不如靠己。”当袅袅坦言。
“听闻香皂在后宫深受娘娘们喜爱，赚的应该够你租铺子了。”
“哎呀，这些俗物有什么用处？揣着是累赘，摆着……我能摆哪，我在这儿又没有家……”最后一句当袅袅是嘀咕着说的，甚至脸上染上了落寞之色。
单承宴第一次看到当袅袅的脸上出现这种神情，心中奇怪靖远侯府不就是她的家，为什么没有家呢，但终是没有问出口，话锋一转：“若我哄骗你，当日把物件呈于皇上，靖远侯府现在怕是都蹲大狱了。”
“我相信你。”当袅袅抬起一张笑脸，梨涡浅浅，明艳可爱。“你这不没把我告发么。”
单承宴心头淌过一丝暖流，“相信你”这三个字在他耳边回荡，好像从来没有人这般待他。
寒风卷着雪粒子从窗缝钻进来，单承宴突然解下大氅扔在她膝头。鸦青色织锦缎还带着体温，当袅袅尚在怔忡，就听头顶传来叹息："康家要查。"
她裹紧带着沉香气的大氅，眼睛亮得惊人："所以殿下答应了？"
单承宴望着炭盆里明明灭灭的火光。小女子蜷在狐裘里的模样像极了那年猎场上救下的白貂，可当她谈起生意经时，眸中又燃着连他都心惊的野心。
“只要是你提的，都好。”
当袅袅愣了一下：不对，这不对劲，可是……哪儿不对劲呢……
“时辰不早了。”单承宴准备离开，“记住太后寿宴那日我说的话。”当袅袅想起那晚御花园内，单承宴说日后进宫，遇到困难随时找他。嗐，这哥们儿仗义！
当袅袅跳起来时差点带翻烛台："就知道七哥哥最好了！"却见单承宴背过身去，玄色锦衣下的肩背线条骤然绷紧。她忙改口："我是说七殿下......"
"叫七哥也无妨。"单承宴抬手而出，月光为他镀上银边。
当袅袅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忽然觉得掌心发烫。摊开手，方才塞给单承宴的银锭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窗外传来更鼓声，她将银锭贴近心口。前世办公室里永远21度的中央空调仿佛还在嗡嗡作响，而此刻指尖真实的凉意却让她笑出声来。三千里外魂归处，此心安处，倒真要搏个锦绣乾坤。
腊月三十的晨光刚爬上永寿宫的琉璃瓦，太后就着人来传唤当袅袅。
各宫都在忙着布置准备今晚的春节宴，太后倚在缠枝牡丹引枕上，鎏金护甲轻轻点着紫檀小几："今年春节，可想回侯府守岁？"
当袅袅还迷迷瞪瞪的没睡醒，闻言立刻跪坐端正："袅袅想陪着太后看烟花。"她故意把尾音拖得绵软，果然见太后笑着用帕子虚点她额头："小滑头，不想回便不回罢，省了哀家寻由头把你留下。"
说话间容嬷嬷己抖开新制的鹅黄云锦斗篷，领口一圈雪狐毛衬得当袅袅愈发娇俏。太后伸手抚过她鬓边翡翠步摇："给你置了几身新衣裳，回去试试合不合身。"
午膳过后，当袅袅给偏殿制香皂的太监宫女放了假，领头在永寿宫里踢毽子，正殿的宫女太监看得蠢蠢欲动，碍于太后的威严不敢造次。明月摔在地里，石榴裙沾了灰也不恼，反倒笑得最响。
"都去罢。"太后闻声踏出门槛，冬阳像融化的蜂蜜流淌在身上，淡金色的光线穿透冷空气，在衣料上晕染出朦胧的光晕，"哀家年轻那会，能把毽子踢进九龙壁的龙嘴里。"
有了太后的应允，太监宫女们像被摁下了开关，翠竹高喊："我们姑娘说了，这叫'劳逸结合'！"当袅袅夺过毽子高高抛起，淡青裙裾旋出芙蓉花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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