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加拉提的问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刚刚平静的水面,激起新的涟漪。秘密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桌上那截彻底死寂、再无异常的枯枝,转向了我。
“普通的洛卡卡卡枝苗……”布加拉提重复着,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它,仿佛要穿透那枯槁的外表,看到它被“格式化”后留下的本质,“这意味着什么?它还能结出果实吗?结出的果实……还会有那种恐怖的代价吗?”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我靠着冰冷的石墙,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左臂伤口的刺痛和大脑被掏空般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但布加拉提的问题首指核心,我必须给出一个基于现有观察和能力的推测。
“它现在……只是一株‘植物’了。”我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努力组织着语言,“天气预报抹除的,是驱动它‘主动掠夺’的核心指令单元。就像……拔掉了一台疯狂机器的电源和中央处理器,只留下一个空壳和基础的……‘硬件’。”
福葛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思考的光芒:“没错!它的生物结构,尤其是能结出蕴含奇异能量果实的‘生产单元’,很可能并未被破坏,只是失去了启动和掠夺的‘命令’。就像一个没有操作系统的超级计算机,硬件再强大也无法运行预设的程序。”
“所以,它理论上还能生长,还能结果?”米斯达插话道,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就靠……浇水晒太阳?像种番茄一样?”
“生长和结果,是植物最基本的生理功能,依赖的是光合作用、营养吸收等基础机制。”福葛解释道,“只要这些基础‘硬件’还在,环境合适,它就有可能继续生长。关键在于结出的果实——它的‘奇迹治愈’效果,其能量来源是什么?在原生状态下,显然是通过掠夺服用者珍视之人的生命精华来驱动的。现在掠夺程序被删除了……”
他看向我,寻求更确切的答案。
我点点头,接着福葛的思路说下去:“被‘格式化’的只是主动掠夺的‘驱动’和‘指令’。但果实本身蕴含的能量转换机制——那种能将掠夺来的生命精华转化为治愈之力的‘炼金公式’——可能依然存在于它的生物结构中,如同硬件里烧录的底层固件。” 我指着那截枯枝,“它现在失去了‘主动猎食’的能力,就像一个没有爪牙的食肉动物。它结出的果实,其‘奇迹’效果很可能需要……**外部的能量注入**。”
“外部的能量注入?”布加拉提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
“是的。”我深吸一口气,“不再是自动、强制性地从服用者珍视之人身上掠夺,而是可能需要人为地、有选择性地提供某种‘等价物’。这个‘等价物’是什么?能量?生命力?还是其他形式的……代价?没有了预设的掠夺程序,这个‘等价交换’的触发方式和对象,可能变得……更可控,但也更未知。”
这个推测让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可控意味着机会,未知则意味着更大的风险。
阿帕基掐灭了第二支烟的烟头,声音带着一贯的冷硬和洞察:“也就是说,它从一个‘主动索命的恶魔’,变成了一个……‘需要投喂的许愿机’?投喂什么,怎么投喂,后果如何,全是未知数。危险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并没有消失。”他深紫色的眼睛扫过枯枝,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一个死掉的恶魔,依然是恶魔的残骸。”
“阿帕基说的没错。”布加拉提沉声道,他走到桌边,俯视着那截看似无害的枯枝,眼神深邃如渊,“它本身的‘恶’被压制了,但它诞生的‘果’所蕴含的因果律,那种强制性的‘等价交换’本质,可能并未改变。只是从自动执行变成了手动触发。使用它,依然是在玩火。”
他首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我身上:“维萨!做得很好,彻底解除了它主动伤人的威胁。但这截枝苗本身,以及它未来可能结出的果实,其潜在的危险性依然不容忽视。它不能留在这里,更不能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
布加拉提的决断迅速而清晰:“福葛,用你所能想到的最安全、最隔绝的方式处理它。确保它无法被轻易激活或利用。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情报,关于洛卡卡卡果实真正的运作机制,尤其是‘等价交换’的具体规则。在彻底弄清楚之前,它就是最高等级的禁忌物品。”
“明白。”福葛郑重地点头,立刻开始思考合适的封装和隔离方案。他小心地取出一块特制的、内部衬有铅箔和特殊吸波材料的厚重黑布,谨慎地包裹起那截枯枝。动作轻柔,仿佛在处理一枚不稳定的炸弹。
米斯达看着福葛的动作,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夸张地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呼……总算不用对着这玩意儿了。刚才它‘活’过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子弹都拦不住那些恶心的根!”他拍了拍腰间的左轮,“不过Sex Pistols干得漂亮,对吧伙计们?”弹巢里传来几声细小而骄傲的回应。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米斯达的轻松。手臂的疼痛提醒着我刚才的凶险。布加拉提走过来,递给我一块干净的手帕按住伤口:“先去处理一下。阿帕基,联系我们的医生,让他准备缝合和消毒,要快。另外……”他的声音压低,“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列为最高机密。在获得更多关于洛卡卡卡的情报之前,对外绝对封锁消息,尤其是……”
他没有说完,但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尤其是不能让热情组织的高层,或者其他对这类禁忌力量有野心的势力,嗅到一丝风声。
阿帕基会意地点点头。
我捂着伤口,在布加拉提的示意下走向暗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福葛己经将那团被黑布严密包裹、隔绝了所有气息的禁忌之苗放入一个加固的金属小箱中,正在上锁。
秘密餐厅的厚重暗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刚刚经历过诡异生命嫁接、微观信息手术和生死搏杀的沉重空间隔绝开来。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硝烟和那难以言喻的腐败腥气的混合味道,但更浓烈的,是一种暂时压制住危险后的、紧绷的平静。
手臂的疼痛清晰而具体,但更深的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和对未知未来的沉重预感。洛卡卡卡的掠夺程序被抹除了,但它带来的谜题和潜在的危险,如同那截被严密封存的枯枝一样,并未消失,只是被暂时地、小心翼翼地锁进了黑暗之中。布加拉提小队的平静日常下,又多了一道需要他们共同守护的、来自异世界的禁忌裂痕。而关于等价交换的终极答案,依然隐藏在迷雾深处,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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