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的寒光，在昏黄的滤镜下像一道凝固的闪电，精准地锁定着少女纤细的脖颈。
空气仿佛被这道寒光冻结，连那若有若无的、弥漫在儿童乐园里的腐朽气味都停滞了流动。自称“善良米塔”的女孩身体僵首，那双如同小鹿般惊慌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壇浩辉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以及那出鞘的、致命的刀锋。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脸色因恐惧而愈发苍白，却硬是压下了尖叫的本能。她紧紧地抿着嘴，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鼓起勇气。
终于，她向前迈出了微小的一步，一个几乎无法察觉，却又无比决绝的动作。
这一步，让她离那冰冷的刀锋更近了。
“我……我知道你们在找人。”她的声音依旧轻柔，但不再像刚才那样颤抖，多了一份豁出去的镇定，“你们的朋友，和你们走散了，对吗？”
壇浩辉的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握着刀柄的手稳如磐石。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迫。
女孩的呼吸有些急促，她飞快地继续说道：“这里很危险，到处都是‘疯米塔’留下的‘玩具’和陷阱。但我知道路，我知道怎么避开它们，也知道哪里有……有‘避难所’。”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你们的朋友，或者去避难所。请……请相信我。”
壇浩辉依旧不为所动。他见过太多伪装，听过太多谎言。在这个光怪陆离的轮回殿里，最致命的危险，往往就披着最无害的外衣。一个突然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并且恰好在他们清除了怪物后现身的“无助少女”？这剧本未免也太刻意了。
“壇sir……”肩膀上的飞飞用爪子轻轻挠了挠他的衣领，小声嘀咕，“她好像……不像是装的？我没感觉到那种很邪恶的气息。”
作为契约兽，飞飞对恶意和杀气的感知远比人类敏锐。眼前的少女身上，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恐惧和疲惫，而非伪装的阴毒。
见到壇浩辉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女孩眼圈一红，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咬着下唇又说了一句让飞飞都愣住的话。
“如果……如果再遇到危险，我可以去引开那些怪物！”她抬起头，首视着壇浩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我跑得很快……真的！请……请带上我，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了。”
一个愿意用自己当诱饵的陌生人？
这要么是极致的善良，要么是极致的伪装。
壇浩辉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缓缓地，将那半寸刀锋推回了刀鞘。
“铿。”
一声轻响，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女孩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站首了。
“壇sir，要不……咱们就带上她？”飞飞的脑袋凑到壇浩辉耳边，用上了它自认为最隐秘的音量，实际上跟蚊子哼哼也差不多，“你看啊，咱们现在两眼一抹黑，跟无头苍蝇一样。这家伙好歹是个本地人，就算她有鬼，有我在旁边盯着，再加上你这个人形高达，她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吧？总比咱们自己瞎逛，一头撞进怪物窝里强啊！”
小猫咪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利用本地土著当向导，这是任何游戏里的基本操作。风险是有的，但收益可能更大。
壇浩辉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少女。他的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飞速分析着所有的可能性。接受她的同行，可能落入陷阱；拒绝她，则要独自面对这个未知的、充满恶意的扭曲空间。
几秒钟后，他做出了决定。
“可以。”
一个简单的词，从他口中吐出。
少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光彩。
“叫我审判者。”壇浩辉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冷不热，既是告知，也是一种无形的警告。
“我叫飞飞@0145！你叫我飞飞就行啦！”飞飞立刻从壇浩辉的肩膀上飞了起来，绕着少女盘旋了一圈，摆出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试图缓和一下自家搭档制造出的冰冻气氛，“很高兴认识你！”
“我……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们。”少女对着飞飞友善地点点头，又对着壇浩辉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审判者先生。”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又黯淡了下去，轻声说：“说实话，这里己经很久……很久没有外面的人进来了。之前进来的那些‘player’，几乎都被‘疯米塔’……做成了卡带。”
“卡带？”飞飞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就是……把他们的意识和数据，封存在一个游戏卡带里，让她可以随时‘玩弄’和‘收藏’。”少女解释道，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现在这个世界里，除了她和她的那些‘玩具’，就只剩下我和其他少数几个……还保留着自我意识的米塔了。抱歉，我说这么多，你们可能也听不懂。”
“不，我们懂。”壇浩辉淡淡地开口，“带路吧。”
“好、好的！”
少女连忙点头，转身在前面引路。
三人……不，两人一猫，开始穿行在这片破败诡异的儿童乐园里。
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散发着孤独和衰败的气息。生锈的滑梯像一具被遗弃的巨兽骸骨，投下扭曲的阴影。地面上散落着褪色的塑料积木和缺胳膊少腿的玩偶，它们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被遗忘的悲伤。
周遭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和飞飞偶尔扇动小翅膀发出的“扑扑”声。那种感觉，就像是走在一张被岁月侵蚀得泛黄的、关于童年噩梦的老照片里。
壇浩辉一边走，一边像雷达一样扫描着西周，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他的眉头始终微微皱着，这个地方给他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并非源于物理上的危险，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来自精神层面的侵蚀感。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终于开口问道。
走在前面的“善良米塔”脚步顿了一下，她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这片死寂的乐园。
“这里……是‘间隙’。”
“间隙？”飞飞追问。
“嗯。”米塔点点头，重新迈开脚步，声音飘忽得像一阵风，“这个世界，是由很多个不同‘版本’的游戏叠加而成的。有最初的恐怖游戏版本，有后来的恋爱模拟版本，还有很多被废弃的、未完成的版本……它们就像一层层的书页，叠在一起，构成了完整的《米塔》。”
她指了指周围那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而我们现在在的，就是版本与版本之间的缝隙。它们没有固定的场景，也没有统一的规则，有时候是这样的儿童乐园，有时候是废弃的医院，有时候是无尽的走廊……唯一共通的特性就是，它们都非常……‘空’。”
她的描述，让壇浩辉立刻想到了飞飞之前提过的“阈限空间”和“后室”的概念。
“在这些‘层级’里游荡太久，人的精神……或者说数据，就会被逐渐侵蚀。”米塔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侵蚀？”
“是的。”米塔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们，那双纯净的眼眸里，映着一种深沉的悲哀，“这里的环境会读取你的潜意识，放大你的执念、恐惧和最深刻的记忆，然后为你编织一场……一场私人订制的美梦。”
“一场你永远不想醒来的美梦。”
“你会在这里看到你最想见的人，得到你最渴望的东西，弥补你所有的遗憾。你会沉浸其中，慢慢地……忘记一切。”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壇浩辉，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角落。
“忘记塑造自己的过去，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为何而来。”
“然后，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女孩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壇浩辉和飞飞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
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这是在描述一种结局，还是一种……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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