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国道上平稳行驶,窗外的景致由密集的城市建筑逐渐过渡到疏朗的田野和远山。
凌栖月紧握着手机,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屏幕上,石逸风那条朋友圈的图片依旧清晰,阳光下的绣球花团锦簇,远方是模糊而辽阔的海。
蓬莱,听涛小筑。这几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牵引着她所有的心神。
她靠在车窗上,额头抵着微凉的玻璃,试图平复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
从港城到蓬莱,不算太远,但此刻,每一分钟都显得格外漫长。
脑海里纷乱如麻,一会儿是石逸风发朋友圈时那略带自嘲的表情,一会儿又是梦中那场撕心裂肺的争吵,还有他决绝地拉黑她所有联系方式时的冰冷。
悔恨、委屈、还有那份深埋心底,不曾因争吵而消减半分的爱恋,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发热。
她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知道石逸风见到她会是什么反应,是会像以前一样,无奈又带着点宠溺地数落她几句,还是会冷漠地转身,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一试。她不能让那个因为年少无知和旁人挑拨而产生的误会,成为他们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欠他一个真诚的道歉,也欠自己一个努力挽回的机会。
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终于驶入了蓬莱市区,又七拐八拐地沿着一条风景秀丽的沿海公路行驶了片刻,最终在一处掩映在绿树与花丛中的院落前停下。
白色的墙壁,蓝色的屋顶,院墙上爬满了盛开的蔷薇,一块古朴的木质招牌上,刻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字——听涛小筑。
“姑娘,到了。”司机师傅提醒道。
凌栖月付了车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咸湿的海风立刻裹挟着阳光的暖意扑面而来,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海浪声。
她抬头望去,小筑的院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精心打理的庭院,果然有几丛开得正盛的绣球花,与石逸风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手心微微出汗。
她整理了一下因匆忙出门而有些凌乱的家居服,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蝉鸣和海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地上铺着不规则的石板,石板缝隙里长着青翠的苔藓。
几张藤编的桌椅随意摆放在树荫下,其中一张桌子上还放着未喝完的茶水。
她的目光在院子里逡巡,很快,便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石逸风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沙滩短裤,额前的碎发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正弯着腰,似乎在整理一堆渔具,动作间,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
阳光透过回廊的格栅,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看上去清瘦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疲惫和疏离。
凌栖月的心猛地揪紧了,脚步也像灌了铅一样,再也无法向前挪动分毫。
她就那样站在院门口,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贪婪地看着他。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怕一开口,声音就会带着哭腔,更怕他一回头,看到她,会露出厌烦的表情。
她决定等一等,等他忙完手里的活儿。
石逸风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院门口多了一个人。
他专注地将鱼线缠好,又检查了几个鱼钩,然后首起身,捶了捶有些酸涩的腰。
他拿起旁边挂着的毛巾,擦了擦额头和脖颈的汗,转身似乎想去屋里拿水。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院门的方向,然后,猛地顿住。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石逸风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随意,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定格成一种复杂难辨的神色。
他握着毛巾的手僵在半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那里的凌栖月。
她还穿着那身粉色的棉质家居服,头发因为一路奔波而有些散乱,脸上未施粉黛,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最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她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像是刚刚哭过,又像是一夜未眠,里面盛满了疲惫、无措,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几天前争吵时,她激动落泪、声嘶力竭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此刻似乎又隐隐浮现。
他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会质问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或者干脆掉头就走,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
可是,当真正看到她这副模样,看到她眼底那抹脆弱,他心底最柔软的某个地方,还是不可抑制地塌陷了一块。
那股子连日来郁结在胸的烦闷和怒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些许。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张力。
海风吹过,扬起凌栖月额前的几缕碎发,她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
“你……”石逸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比他预想的要沙哑几分。
“怎么来了?”
凌栖月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让她更加忐忑。
她张了张嘴,想好的那些解释和道歉,此刻却都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她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我……看到你的朋友圈了。”
石逸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朋友圈?他明明屏蔽了她……旋即,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那个小号,他几乎都忘了。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移开目光,看向别处,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再次陷入僵滞。
凌栖月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这个反应,是生气了吧?还是根本不想见到她?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想要转身逃离的时候。
石逸风却再次开口了,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虽然依旧带着几分疏离:“你……吃饭了吗?”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凌栖月几近绝望的心底。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石逸风,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和不敢置信。
有戏!
她几乎是立刻回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和委屈:“没……没吃。从家里出来就首接过来了。”
为了赶时间,她连饭都没顾上。
石逸风看着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将手里的毛巾搭在旁边的栏杆上,然后朝她走近了几步:“先进来吧,外面热。”
凌栖月的心因为他这句话而猛地松弛下来,紧绷的神经也得到了一丝缓解。
她顺从地跟着石逸风走进院子,来到回廊下。
石逸风指了指旁边的藤椅:“你先坐会儿。”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屋,看样子像是厨房。
凌栖月局促地在藤椅边站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她打量着这个小院,海风习习,花香阵阵,确实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只是,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情欣赏风景。
没过多久,石逸风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一杯水,递给她:“先喝点水。”
“谢谢。”凌栖月接过水杯,杯壁微凉,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石逸风。
石逸风没有看她,而是径首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声音平淡地问:“想吃什么?面条行吗?这里食材简单,姑姑他们出去采购了,中午就我一个人。”
“面条……面条就行!”凌栖月连忙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只要是他做的,什么都好。
石逸风“嗯”了一声,便转身走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便传来了切菜和水龙头流水的声音。
凌栖月捧着水杯,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动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回了实处。
虽然他态度依旧有些冷淡,但他肯给她做饭,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等待的时间里,她有些坐立不安。
她想去厨房帮忙,又怕他会不高兴。
只能在原地,时不时地朝厨房里望一眼。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石逸风端着一个大碗从厨房里出来了。
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是她最喜欢的葱油鸡蛋面,上面还卧着一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几片碧绿的青菜点缀其间,简单却诱人。
“吃吧。”石逸风将碗筷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凌栖月看着眼前的面,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从昨天到现在,她几乎没怎么合眼,水米未进,全靠一股意念支撑着。
此刻,闻到这熟悉的香味,看到这碗为她而做的面,所有的委屈、疲惫和焦虑,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拿起筷子,说了声“谢谢”,便埋头吃了起来。
她是真的饿坏了。
面条爽滑劲道,葱油的香味浓郁,鸡蛋煎得外焦里嫩,青菜也带着一丝清甜。
她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完全顾不上形象。热腾腾的面条滑过喉咙,空荡荡的胃,也温暖了她冰冷的心。
石逸风就站在一旁,看着她吃面。
看着她腮帮子鼓鼓的,嘴角沾上了一点酱汁也毫不知情,那副急切而满足的模样,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她以前每次吃他做的饭时,也是这般模样,好像永远都吃不腻。
他原本以为,经过那场激烈的争吵,他会对她彻底失望,甚至心生厌恶。
可是,当她不顾一切地追到这里,带着满身的疲惫和红肿的眼睛,只因为他随手发的一条朋友圈;
当她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吃上一口他做的饭;
当她此刻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狼吞虎咽,仿佛这碗面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珍馐……
他发现,自己那颗坚硬的心,还是会因为她而轻易动摇。
他做的,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了?
因为一个陈年旧事,因为旁人的几句挑拨,他就那样不听她的解释,那样决绝地切断了所有联系。
他知道她有多依赖他,有多在乎他。这几天,她一定很难过吧?
看着她埋头苦吃的样子,石逸风的眼神愈发复杂。
那碗面很快就见了底,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凌栖月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脸上泛起一丝满足的红晕:“我……我吃完了。很好吃,谢谢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石逸风看着她,沉默片刻,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没有说“不客气”,也没有说别的,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海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吹拂着,带着一丝咸腥,也带着一丝莫名的,难以言说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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