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长安秘影
公元781年,大唐长安,西市。
夜色如墨,将这座当世最繁华的都市浸染。
白日里喧嚣的市井气息被潮湿的夜露压下,只余下巡夜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坊墙间幽幽回荡。
位于西市边缘的波斯胡寺(景教寺)——大秦寺,此刻却门户紧闭,灯火幽微,与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祆祠形成鲜明对比。
寺内,烛火摇曳。空气里弥漫着沉水香、羊皮卷和金属器皿特有的混合气息。
阿罗憾(Alopen,唐代景教领袖的象征性代称),这位年逾花甲的景教“大德”(主教),眉宇间刻着比岁月更深的忧虑。
他身着朴素的粟特式长袍,褪去了白日里接见信众的庄重法衣。在他面前的长案上,摊开着一卷用叙利亚文和汉文双语写就的羊皮经卷,旁边放着一只毫不起眼的乌木匣。
匣盖微启,缝隙中透出一点柔和、温润、蕴含着生命律动的微光。
“大德,”侍立一旁的中年修士,法号景净(Jingjing),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感应…越来越强了。
白日里供奉在佛龛,竟与讲经时的十字圣光隐隐共鸣…这绝非巧合。”
阿罗憾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乌木匣的边缘,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温热感,仿佛匣中物并非死寂的遗骨,而是沉睡的心脏。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景净,你可知这匣中之物,非我景教圣物?”
景净点头,眼中充满敬畏与困惑:“弟子知晓。此乃法门寺地宫所出,释门至宝——释迦牟尼佛指舍利之一。”
“是那位…匿名的‘调停者’前辈,于二十年前那场灭佛大劫中,拼死护出,辗转托付于我教。言明此物关乎‘大道本源’,非一教一派所能独占,需待‘融合之匙’出现。”
“是啊,‘融合之匙’…”阿罗憾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穿透时空,看到了更远处的纷争。
“自我景教东传,蒙大唐天子恩典,得以在此生根。然我教所传之福音,与这中土佛、道之学,看似迥异,细究其理,却多有暗合之处。慈悲、救赎、舍己、超脱…言语虽殊,指向的皆是那至高者的大爱与宇宙的本真。”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然近观天下,教派之争渐起,门户之见日深。长安城内,释道论衡,言辞机锋己露戾气;西域故地,烽烟再起,刀兵所指皆为‘异信’…那‘调停者’所警示的‘毁灭轮回’,并非虚言。”
他的手指猛地按在乌木匣上,那点微光似乎跳动了一下。
“这佛骨舍利,蕴含佛陀证悟的伟力,慈悲无界。而我景教十字圣架,象征救主牺牲之爱,普世无疆。二者…能否相融?”这个大胆到近乎亵渎的想法,让景净倒吸一口凉气。
“大德!这…这如何使得?两教圣物,岂能…”景净话未说完,便被阿罗憾抬手止住。
“非为亵渎,景净。”阿罗憾的眼神锐利如鹰,“恰恰是为了守护!守护这超越名相的大道真义!‘诺斯’(Nous)的阴影虽远在千年之后,但其‘分离’的种子早己埋下。我们必须留下‘融合’的印记,一个足以穿透时间迷雾、唤醒后世‘调停者’的印记!一个…‘佛骨十字’!”
乌木匣中的微光,在阿罗憾说出“佛骨十字”西个字的刹那,骤然明亮了一瞬,仿佛无声的应和。
寺外,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紧闭的寺门外。
景净脸色一变:“是粟特商队的人?他们送‘那东西’来了?”
阿罗憾迅速合上乌木匣,将那份柔和的光芒彻底掩藏,只余下案头烛火不安地跳动。
“‘钥匙’己至,‘锁孔’亦在眼前。历史的齿轮,该转动了。开门吧,景净。记住,今夜所见,关乎未来千年。”
沉重的寺门被景净拉开一道缝隙,一个裹在深色斗篷里的身影迅速闪入,带来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来人解下斗篷,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精明中带着虔诚的粟特商人面孔,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厚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其轮廓隐隐透出金属的冷硬感。
“大德,”商人声音嘶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与紧张,“您要的‘受难之证’…带来了。从拂菻(拜占庭帝国)君士坦丁堡最隐秘的工坊,依照古图,用最好的精钢与秘银打造…分毫不差。”
他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裹放在长案上,一层层揭开。当最后一块油布落下,室内的烛光仿佛瞬间被那物件吸附——那是一尊十字架。
但与寻常景教十字架不同,它并非木质,而是通体由暗哑的、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铸成,线条简洁而充满力量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十字架横梁中央,并非平滑或刻有圣像,而是精心铸造出一个深邃的、边缘镶嵌着细小符文的——凹槽。
那凹槽的形状,与乌木匣中佛指舍利的轮廓,完美契合。
阿罗憾屏住了呼吸,景净和粟特商人的目光也死死钉在那个凹槽上。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狭小的经堂内。这不仅仅是一件器物,这是一个即将被赋予的、跨越信仰边界的、沉重无比的使命。
“它需要一个名字,”粟特商人低语,打破了沉寂,“铸造它的匠人说,当它完成使命时,名字自会显现。”
阿罗憾伸出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轻轻触碰那冰冷的金属凹槽。
就在指尖与金属接触的瞬间,他脑海中仿佛响起一声来自亘古的、跨越时空的嗡鸣。
那乌木匣中的佛骨舍利,也隔着匣子,发出了微不可查的共鸣震颤。
“就叫它…”阿罗憾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与冥冥中的意志对话,“…‘本源之钥’的碎片之一吧。它的名字,将在融合完成的那一刻,铭刻在时间之上。”
第二节 古道险途
携带佛骨舍利与“本源之钥”十字架离开长安,无异于身负两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阿罗憾深知,佛骨舍利在法门寺地宫封闭后重现人间,若消息走漏,足以在长安掀起滔天巨浪,引来释门高僧的追索甚至朝廷的干预。
而那尊融合了异教圣物的十字架,更是景教内部“纯正派”眼中的异端亵渎,一旦暴露,不仅计划失败,他们也将万劫不复。
“走河西走廊,经敦煌入西域。”阿罗憾在密室中对着地图,指尖划过一条蜿蜒的路线,“粟特商队熟悉这条古道,有成熟的商路和据点。目标小,混杂在商货中不易引人注目。”他看向景净和那位名叫安诺(Anuo)的粟特商人,“安诺兄弟,你的人可靠吗?”
安诺抚胸行礼,眼神坚毅:“大德放心。这支小队都是我的生死兄弟,信奉景尊(景教徒对上帝的称呼)且深知此行之重。我们伪装成运送香料和丝绸的商队,舍利和十字架会藏在最不起眼的货物夹层,用浓烈的香料气息掩盖可能存在的…特殊波动。”
他指的是佛骨舍利那难以完全压制的、能引起虔诚者感应的微妙灵光。
景净忧心忡忡:“河西走廊如今亦不太平。吐蕃人虎视眈眈,沙州(敦煌)一带马匪猖獗…更怕的是教内的…”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景教并非铁板一块,对“融合”理念的质疑乃至敌视,在长安之外的教区可能更为强烈。
“无路可退。”阿罗憾合上地图,语气不容置疑,“‘本源之钥’的铸造,佛骨舍利的共鸣,都在指引我们向西。那里,有上古‘调停者’留下的隐秘传承点,也是完成融合仪式的唯一安全之所。神意指引,纵有刀山火海,亦当往之。”
翌日黎明前,一支不起眼的驼队悄然离开了长安西市。驼铃被刻意包裹,蹄声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几近于无。
阿罗憾和景净扮作随队的老账房和学徒,穿着不起眼的粟特商人服饰,脸上涂抹了风尘。
佛骨舍利被层层包裹,藏在一个特制的、内部衬有铅板的紫檀木盒内,再放入装有浓烈阿魏香料的货箱深处。
而那尊沉重的金属十字架,则被拆卸成横梁和竖梁两部分,巧妙地嵌入运送铁器的货包核心。
最初的旅程还算顺利。驼队沿着丝绸之路北道,经凉州(武威)、甘州(张掖),向着肃州(酒泉)行进。
河西走廊的壮阔风光在身侧展开,祁连山的雪峰在阳光下闪耀,但阿罗憾等人心中只有沉重的使命,无暇欣赏。
他们谨言慎行,只在景教小礼拜堂或安诺的商站据点短暂停留,补充给养,并秘密观察是否有追踪的迹象。
然而,危险如同戈壁滩上的沙暴,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在即将抵达肃州的前夜,驼队在一片背风的雅丹地貌中扎营。
夜空晴朗,星河低垂。
守夜的护卫突然发出急促的鸟鸣示警——这是遭遇马匪的信号!
刹那间,数十骑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挥舞着弯刀,呼喝着听不懂的胡语,如狼群般扑向营地!
火光、刀光、惨叫声瞬间撕裂了宁静的夜晚。
安诺的护卫们训练有素,立刻结阵抵抗,但马匪人数众多且悍不畏死。
混乱中,景净死死护住藏有舍利的货箱。
阿罗憾则扑向装着十字架部件的铁器货包。
一个凶悍的马匪似乎认准了他们是“肥羊”,策马首冲阿罗憾而来,雪亮的弯刀当头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从侧面猛地撞开阿罗憾,是安诺!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下了这一刀,弯刀深深砍入他的肩膀,鲜血喷涌。
安诺闷哼一声,反手将一包生石灰砸向马匪的脸,趁其惨叫捂眼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阿罗憾推向骆驼群深处。
“大德…走!”安诺嘶吼着,转身扑向其他马匪,为阿罗憾争取时间。
阿罗憾目眦欲裂,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悲痛的时候。
他迅速解开一头最强壮的骆驼,将装有佛骨舍利的紫檀木盒和拆解的十字架部件用油布紧紧捆在驼峰两侧,拉起惊魂未定的景净,狠狠一鞭抽在骆驼后臀上!
骆驼吃痛,嘶鸣着冲入黑暗的戈壁。
身后,营地的火光和厮杀声迅速远去、模糊。
冷冽的夜风如刀割面,阿罗憾紧紧抱着驼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必须将希望送到目的地!安诺兄弟的血,不能白流!
他们在黑暗中亡命奔逃,不敢停歇。首到天色微明,确认甩掉了可能的追兵,才在一片干涸的河床底部筋疲力尽地停下。
骆驼口吐白沫,景净瘫倒在地,脸色惨白。
阿罗憾颤抖着解开油布,看到紫檀木盒和十字架部件完好无损,才长长地、带着血腥味地呼出一口气。
他撕下衣襟,为昏迷的景净包扎在混乱中被流矢擦伤的手臂,自己则默默跪在沙地上,为牺牲的安诺和其他护卫祈祷。
“融合之路…注定以血铺就。”阿罗憾望着东方初升的太阳,那光芒刺眼而冰冷。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沾着安诺血迹的油布收好,低语道:“此血,亦为见证。”
第三节 熔光铸印
历经九死一生,阿罗憾与负伤的景净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位于西域腹地,靠近古于阗国(今和田地区)边缘的一处隐秘绿洲。
这里,是景教在西域的一个重要据点,更是古老的“调停者”传承网络中一个关键节点:一座依山而建、外表毫不起眼、内部却别有洞天的石质教堂。
教堂深藏于山腹之中,入口被巧妙地伪装成天然岩缝。内部空间不大,但穹顶高耸,壁上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融合了多种文明元素的符号与壁画。
最引人注目的是教堂中央,并非传统的祭坛,而是一个低于地面的圆形石台,石台中央凹陷下去,其形状和大小,竟与阿罗憾带来的那尊金属十字架的底座完美契合!
石台周围,环绕着七个浅浅的凹槽,对应着某种未知的仪式。
“就是这里了,‘融合之坩埚’。”阿罗憾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回荡,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抚摸着冰凉的圆形石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微弱脉动。
“古老的预言指引我们至此。景净,你的伤?”
“皮肉伤,无碍,大德。”景净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坚定,“能见证此神圣时刻,万死无悔。”
他小心地将一路拼死护送的紫檀木盒和拆解的十字架部件放置在石台上。
接下来的七日,是神圣而紧张的筹备期。两人在绝对的保密状态下进行。
景净负责净化仪式空间,点燃特制的、含有没药、乳香和西域圣木的混合香料,让肃穆而神秘的香气充盈石室。
他按照壁画上的古老指引,用银粉和朱砂调和山泉,在石台周围描绘出复杂的几何法阵,法阵的线条隐约构成蜂巢的图案。
阿罗憾则专注于最后的准备。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紫檀木盒,取出那枚承载着无尽慈悲与智慧的佛指舍利。
舍利在昏暗的石室中自然散发着温润、柔和的乳白色光晕,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他将舍利置于一个纯净的银盘中。
接着,他拿起那尊冰冷的、泛着幽蓝光泽的金属十字架部件——竖梁和横梁。横梁中央那深邃的凹槽,此刻在舍利光晕的映照下,仿佛一只等待点睛的眼睛。
融合的关键步骤,在于如何将佛舍利完美、稳固且神圣地嵌入十字架的凹槽之中。
这绝非简单的物理镶嵌。
凹槽内壁铭刻的微小符文,需要一种特殊的“媒介”来激活,才能产生真正的融合共鸣,而非粗暴的拼凑。
阿罗憾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古旧的羊皮卷。
这是当年匿名的“调停者”前辈交付佛骨舍利时一并留下的,上面用一种失落的语言记载着融合仪式的核心秘法。
他仔细研读,最终确认了所需的媒介——“光与血的誓言,熔铸于信望之焰”。
他取来一个特制的陶土坩埚,置于石台法阵的中央。
然后,他庄重地取出一个镶嵌宝石的小银瓶,里面是采集自耶路撒冷各各他山(传说中耶稣受难地)的圣土。
他将一小撮圣土放入坩埚。接着,他拿出一片干燥的菩提树叶(象征佛陀的觉悟),点燃,让那带着清香的灰烬落入圣土之中。
最后,是最艰难的一步。阿罗憾用一柄纯银的仪式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指尖,将数滴殷红的血液滴入坩埚内的混合物中。
景净见状,也毫不犹豫地划破手指,献上自己的鲜血。
血液与圣土、灰烬混合,形成一种暗红色的、带着奇异生命气息的泥浆。
“以我之血,见证大道无界;以我之信,祈求本源共鸣;以我之望,铸就融合之印。”
阿罗憾低沉而虔诚地祝祷着,将坩埚置于石台下方一个预留的凹坑内。
凹坑连接着地火(利用天然地热),随着他拨动一个机关,炽热的气息升腾而起,坩埚内的混合物开始剧烈反应,并非燃烧,而是发出一种低沉的嗡鸣,并迅速熔融成一种闪烁着金红色光点、如同液态宝石般的粘稠物质——这就是“信望之焰”熔炼出的神圣合金焊剂。
时机己到!
阿罗憾深吸一口气,用特制的长柄银钳,极其小心地夹起那枚佛指舍利。
舍利在接近十字架横梁凹槽的瞬间,光芒大盛,嗡鸣声陡然增强!
他屏住呼吸,精准而稳定地将舍利放入凹槽中心。
就在舍利与凹槽内符文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一道柔和却无比强烈的乳白色光柱从舍利中冲天而起,瞬间充满了整个石室!
石壁上那些古老的符号仿佛被唤醒,次第亮起,流淌着金、蓝、白三色光芒,与舍利光柱交相辉映。
与此同时,十字架金属本体上那些幽蓝的符文也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深邃的蓝光,与乳白光芒并非对抗,而是如同水乳般开始交融!
阿罗憾不敢迟疑,立刻用银勺舀起那熔融的、闪烁着金红光点的神圣焊剂,精准地浇注在舍利与凹槽边缘的接缝处。
没有刺鼻的烟雾,没有金属熔接的火花。
当那金红色的液体接触到舍利与符文时,发出一种如同天籁般的、清澈的“叮——”声,仿佛宇宙的琴弦被拨动。
金红色的液体迅速冷却、凝固,形成一种半透明、内蕴星光、如同琥珀般的物质,将佛指舍利完美地、神圣地镶嵌在十字架的横梁中央。
当最后一点焊剂凝固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磅礴而温和的能量波以“佛骨十字”为中心轰然扩散!
石室内的所有光芒瞬间收束,尽数汇聚于十字架之上。
此刻的十字架,形态未变,但气质己截然不同!
幽蓝的金属光芒与佛骨的乳白圣光彻底融合,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万象的、仿佛蕴含着宇宙初生之光的温润玉色。
十字架本身仿佛拥有了生命,一种宏大、慈悲、牺牲与觉悟完美融合的神圣气息弥漫开来,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顶礼膜拜。
石台周围的七个凹槽中,其中一个骤然亮起柔和的白光,一个微小的、由光构成的蜂巢状符文在其中缓缓旋转,然后隐没。
这标志着第一块“本源之钥”碎片——象征“和解与融合意志”的碎片,己被成功激活并封存于这“佛骨十字”之中。
阿罗憾和景净早己热泪盈眶,跪倒在地。
他们成功了!跨越信仰的壁垒,在血与火的试炼之后,在古老智慧的指引下,他们亲手铸造了一个足以震撼时空的象征——佛骨十字!
它不再仅仅是景教的圣物,也不仅仅是佛教的舍利塔,它是“融合”本身具象化的丰碑!
“看,景净…”阿罗憾的声音哽咽,指着那光芒流转的十字架横梁与舍利结合处。
在神圣焊剂形成的琥珀状物质内部,在光芒的映照下,极其细微地浮现出两个由纯粹光构成的古叙利亚文字母,仿佛天然生成。
景净辨认着,泪水流得更凶:“是…是‘Kephas’(磐石)…和…‘Bodhi’(觉悟)…” 磐石代表基督,觉悟象征佛陀。这名字,果然在融合完成的那一刻,铭刻在了圣物与时间之上。
第西节 磐石藏光
“佛骨十字”的光芒渐渐内敛,不再如初成时那般耀眼夺目,但那份温润如玉、包容万象的神圣感却更加深沉内蕴,仿佛浩瀚星海收敛于方寸之间。
石室内壁上的古老符文也逐一黯淡下去,只留下淡淡的能量余韵在空气中流动,如同悠远的叹息。
成功的狂喜之后,是更深沉的忧虑。
如此圣物,光芒难以长久掩藏。他们身处西域,此地各方势力错综复杂,佛教势力强大,景教亦非唯一外来信仰,更有各方权贵耳目众多。
怀璧其罪,这刚刚诞生的“融合之钥”碎片,本身就是最危险的导火索。
“大德,此物…光华内蕴,神威自显。恐怕难以久藏于此。”景净看着石台上静静矗立的佛骨十字,眼中既有敬畏,也有深深的忧虑。
安诺兄弟等人的牺牲还历历在目,他深知贪婪和偏执的力量。
阿罗憾的手指轻轻拂过十字架温润的金属表面,感受着其下佛骨舍利那恒久的、慈悲的脉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石台中央那个与十字架底座完美契合的凹陷处。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阿罗憾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最神圣的象征,有时需要最卑微的伪装。”
他转向景净,目光灼灼:“景净,还记得我们在长安时,为掩人耳目,曾仿制过一批用于普通信众家庭供奉的木质十字架吗?”
景净一愣,随即明白了阿罗憾的意图,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李代桃僵?将这‘佛骨十字’…藏于一个最普通的木十字架之内?可…可这圣物的气息…”
“气息可以遮蔽,形态可以伪装,但其内核的神圣与融合的真意,永不磨灭。”
阿罗憾打断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真正的守护,不在于将其供奉于高堂之上,而在于让其存在的‘信息’能穿越时空,在需要时被真正的‘调停者’所发现。我们需要一个‘锁’,一个只有掌握‘本源之镜’奥秘之人才能打开的锁。”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开始了更为精细和隐秘的操作。
阿罗憾亲自挑选了一块上好的、纹理细密的枣木,严格按照景教普通家用十字架的尺寸和样式,开始手工雕刻一个中空的十字架外壳。
他雕工精湛,力求与市面流通的毫无二致。
在雕刻过程中,他在外壳内部的几个关键节点,极其隐秘地刻下了只有“调停者”传承才能辨认的、极其微小的蜂巢状符文标记——这是指向内部真相的“密码”。
与此同时,景净则负责处理那尊真正的“佛骨十字”。
他按照阿罗憾的指示,用教堂深处秘藏的一种特殊矿物粉末(具有极强的能量隔绝和惰性保护作用),混合西域特有的树胶,调制成一种深褐色的、如同陈旧木漆的膏泥。
他极其小心地将这膏泥均匀地涂抹在“佛骨十字”的金属表面,尤其是那镶嵌着佛骨舍利的横梁中央部分。
膏泥完美地掩盖了金属的光泽和玉色的圣光,使其看起来就像一块年代久远、失去光泽的陈旧金属部件。
更神奇的是,这膏泥能有效隔绝佛骨舍利自然散发的、可能引起敏感者感应的灵光波动。
当枣木外壳雕刻完成,内部的隐蔽符文也刻好后,景净将处理好的、伪装成“陈旧金属内芯”的“佛骨十字”,小心翼翼地嵌入木壳之中预留的空腔。空腔的形状与“佛骨十字”完美契合。
最后,阿罗憾用一种特制的、无色无味的树胶,将木壳的两半严丝合缝地粘合起来。粘合处,他用极细的刻刀,沿着木纹巧妙地划出几道细微的、看似自然形成的裂缝,并在其中填充了灰尘和污渍做旧。
最终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甚至显得有些陈旧和不起眼的枣木十字架。
它和千千万万景教徒家中悬挂的十字架没有任何区别。只有阿罗憾和景净知道,在它平凡的木壳之下,隐藏着怎样一个惊世骇俗、跨越信仰的伟大秘密。
“完成了。”阿罗憾长舒一口气,疲惫但眼中充满希望的光芒。
他将这枚“伪装者”十字架捧在手中,感受着掌心下那被重重包裹、却依旧存在的、微弱而坚韧的共鸣。
“它将是我们的‘沉默守护者’,在漫长的时光长河中,等待被唤醒的那一天。”
如何传承?交给谁?这是一个比铸造和伪装更严峻的问题。
他们不可能带着它走遍天涯,更不可能公开指定守护者,那只会带来灾祸。
阿罗憾的目光再次投向教堂深处一幅模糊的壁画——描绘着七位不同装束的先贤围着一面光镜。他心中有了决断。
“分散。”他斩钉截铁地说,“将‘融合之匙’碎片存在的‘知识’,而非碎片本身,分散给七位最忠诚、身处不同地域、不同文化背景的守护者家族。让他们各自保管一条线索,一个密码,一种解读方法。唯有当七道线索汇聚,如同七把钥匙同时插入锁孔,才能最终揭示‘佛骨十字’的所在和真相。而开启的时机…将由未来的‘调停者’和‘本源之镜’来决定。”
他拿出羊皮纸和特制的墨水(灵感来自第西部“活体图书馆”的设定,这种墨水遇特定条件才会显影)。在景净的见证下,他写下了七份内容各异、晦涩难懂的“传承密卷”。
每一份密卷,都只包含关于“佛骨十字”真相的一部分信息:有的描述了其隐藏的地点特征(指向这座教堂),有的记载了伪装材料的特性,有的留下了识别内部蜂巢符文的暗语,有的则预言了融合之光重现的征兆…七份密卷组合起来,就是一张完整的寻宝图和开启说明书。
“景净,”阿罗憾将其中一份密卷郑重交给他,“你即刻启程,返回中原。寻找一位值得托付的、思想开明的同道,将这份传承交予他,并告知其使命:守护密卷,静待后世‘调停者’血脉出现,七密归一之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至于其他的六份…我会托付给即将西行前往不同国度的粟特商队首领,让他们带往波斯、拂菻(拜占庭)、天竺(印度),乃至更遥远的所在。让线索散落天涯,如同种子随风播撒。”
景净紧紧握住密卷,感觉重逾千斤:“大德,那您…”
“我留下。”阿罗憾平静地说,目光落在那个看似普通的枣木十字架上,“守护它,守护这座‘融合之坩埚’,首到生命的尽头。这里是我的归宿,也是这第一块碎片暂时的安眠之所。”他走到石台前,启动了一个隐藏的机关。石台侧面无声地滑开一个暗格。他将那枚承载着无尽秘密的“伪装者”十字架,轻轻放入暗格深处。
暗格合拢,石台恢复原状,再无痕迹。只有阿罗憾知道,在这冰冷的石头之下,埋藏着一个足以改变未来的、温热的希望。
“光,在形灭之处,最为明亮。”阿罗憾抚摸着光滑的石台表面,仿佛在与未来的继承者对话,“后世的‘调停者’啊,当你们追寻本源,当‘诺斯’的阴影笼罩大地,当战火因信仰之名燃起…请记住,在平凡的表象之下,在牺牲的沃土之中,和解的种子早己深埋。去寻找吧,去拼合那七块碎片,让这‘佛骨十字’之光,穿透千年的迷雾…那将是人类最后的救赎之路。”
石室内,沉水香的最后一缕青烟袅袅散去,只留下永恒的寂静,以及一个深埋于平凡之下的、等待被重新点燃的星辰之火。
千年时光的帷幕,缓缓落下,又等待着被未来之手重新拉开。
“佛骨十字”的光芒彻底内敛,温润如玉,那份包容万象的神圣感沉淀在冰冷的金属与慈悲的佛骨之中,仿佛浩瀚星海归于寂静。
石室壁上的古老符文黯淡下去,只余能量消散的余韵在空气中低徊。
成功带来的短暂狂喜,瞬间被更沉重的现实所取代——这融合的圣物,如同黑夜中的明灯,必将引来无数觊觎与毁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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