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躯为饵,寒山埋骨
“我,赌。”
周思妤那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听雪轩暖阁内漾开沉重的涟漪。
烛火映着她苍白如纸的脸,那双刚刚挣脱死亡阴影的眼眸里,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决绝火焰。
萧景珩冰封的眼底,似有极细微的冰层碎裂。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沉沉应了一声:“好。”这一个字,重逾千钧,是同盟的誓言,亦是背负起另一条性命的枷锁。
交易达成。接下来的三天,听雪轩成了无声的战场。
萧景珩的“稳妥温和”药方,在周思妤身上展现出了惊人的效果——或者说,是惊人的折磨。
药力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却持续不断地冲刷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
不再有刮骨剜肉般的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酸软和沉重。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每一次吞咽都需要极大的意志支撑。
她的身体像是被掏空后又强行塞进了无数沉重的棉絮,连动一动手指都伴随着细密的汗珠和难以言喻的疲惫。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种“虚不受补”的煎熬。为了在短短三天内尽可能恢复一丝支撑她走到寒山崖的体力,萧景珩在汤药和饮食里都加入了极其微量的温补之物。
这点点滋养,对于极度亏空的身体来说,却像在滚烫的沙漠里滴入几滴水,非但不能解渴,反而勾起了身体深处更强烈的渴求与不适。
她常常在昏睡中感到莫名的燥热,醒来后又陷入冰冷的虚弱,如同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小桃成了最忠实的执行者。她严格按照萧景珩的吩咐,按时喂药喂食,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她看着小姐在清醒时强忍着不适,努力吞咽食物;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因身体的难受而紧锁;
看着她为了活动一下僵硬的肢体,咬着牙一点点挪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小桃的心揪成一团,眼泪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
“小姐…您这又是何苦…”有一次,看着周思妤喝完药后疲惫地闭上眼,小桃忍不住低语,声音带着哭腔。
周思妤没有睁眼,只是极其微弱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小桃…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回不了头了…要么…走下去…要么…死…”
她必须走下去。为了原主沉湖的怨恨,为了生母秦氏被毒杀的冤屈,为了自己被蚀心草折磨的痛苦。
更为了将张延龄那沾满鲜血的权位彻底掀翻!这口气,她咽不下,也不能咽!
萧景珩每日两次准时到来,诊脉,调整药方。他沉默寡言,但每一次搭脉,每一次观察周思妤的状态,眼神都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周思妤承受着什么,也更明白这场豪赌的凶险。
他开出的每一味药,斟酌的每一分剂量,都力求在压榨她身体极限潜能的同时,不彻底摧毁那微弱的根基。
三天时间,在极致的虚弱与煎熬中,如同蜗牛爬行,却又转瞬即逝。
风雪祭的前一天傍晚,萧景珩再次诊脉后,看着周思妤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清亮执着的脸,沉声道:
“明日,我会安排。你只需记住两点:第一,尽可能‘虚弱’。走路要颤,呼吸要浅,眼神要涣散,让他们相信你己不堪一击。”
“第二,无论发生什么,靠近寒山崖时,抓紧我。”
周思妤缓缓点头,动作依旧艰难:“放心…演‘虚弱’…我…很在行…”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倒不是假话,被毒药侵蚀多年的原主身体,加上她此刻真实的状况,“虚弱”几乎是本色出演。
萧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他的背影融入门外渐沉的暮色和呼啸的风雪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重。
地牢深处,阴冷如故。
张氏额头的伤口被粗糙的绷带包扎着,隐隐作痛。但这痛楚比起她心中的焦灼和怨毒,根本不值一提。
三天了!风雪祭就在明日!父亲那边…收到她的血书了吗?计划…安排好了吗?周思妤那个贱人…到底死没死透?!
她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牢房里焦躁地踱步。
守卫看得极严,除了送饭换药,没有任何消息能传进来。这种未知的等待,几乎要将她逼疯!
“哗啦——”牢门锁链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张氏猛地回头,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难道是父亲派人来了?!
进来的却是两个面无表情的粗壮婆子,手里端着药碗和简单的饭食。
“吃饭!换药!”婆子的声音冷硬,毫无感情。
希望破灭,张氏眼中重新被怨毒填满。她粗暴地推开递过来的药碗:“滚开!本夫人不吃!”
“国公爷吩咐了,您必须按时用药,伤口不能恶化。”婆子不为所动,强硬地将药碗凑到她嘴边。
“放肆!你们这些贱婢!”张氏尖叫着挣扎,药汁洒了一身。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似乎“不小心”被张氏挣扎的手肘撞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手中的空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碎片西溅。
“哎呀!”那婆子惊呼一声,连忙蹲下身去捡拾碎片。
混乱中,另一个按着张氏的婆子似乎也分了神,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张氏那只没有被完全控制的手,如同毒蛇般猛地探出,极其迅疾地从地上抓起一块尖锐的碎瓷片,紧紧攥在手心!
尖锐的瓷片边缘瞬间刺破了她的掌心,鲜血涌出,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快收拾好!别磨蹭!”另一个婆子催促着,似乎并未察觉这瞬间的异常。
张氏迅速将握着碎瓷片的手藏进袖子里,身体也停止了挣扎,任由婆子们重新给她灌下药汁,又草草检查了一下额头的绷带。
婆子们收拾完碎片,留下饭食,锁上牢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牢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张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不止。
她缓缓摊开手掌,掌心被碎瓷片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
但她毫不在意,反而用沾满血的手指,就着那尖锐的瓷片,在自己白色的里衣下摆上,颤抖着、用力地刻划着什么…
听雪轩内,烛火通明。
明日就是风雪祭,也是决定生死的时刻。
周思妤靠坐在床头,身上裹着厚厚的锦被。小桃正在给她喂最后一遍今日的药。
“小姐…”小桃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和恐惧,手都在微微发抖,“明天…明天您真的要去吗?太危险了…您的身子…”
周思妤咽下苦涩的药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寒的平静:“小桃…怕…解决不了问题…张延龄不死…我…永无宁日…国公府…也迟早被他拖下水…”
“可是…”
“没有可是。”周思妤打断她,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留在府里。若…若我明日未归…”
她顿了顿,眼神掠过一丝复杂,“去找周管家…告诉他…枕下暗格里的东西…务必…交到可靠之人手中…”
这是她留下的后手,若计划失败身死,那血供抄本也要设法送出去!
小桃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小姐!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萧太医他…”
“萧太医…”周思妤的目光投向窗外呼啸的风雪,眼神深邃。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这何尝不是他等待了七年的机会?他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也是彼此唯一的倚仗。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被轻轻叩响。萧景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凝重,肩上落着未化的雪花。
“准备好了吗?”他走进来,声音低沉,目光首接落在周思妤身上。
周思妤迎上他的视线,缓缓地、用力地点了点头。尽管身体依旧沉重虚弱,但她的眼神,己如出鞘的利刃,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寒芒。
风暴,就在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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