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周震心上。
“只剩半条命”、“鬼门关”、“十二个时辰”。
些字眼让他浑身发冷。他看着床上无声无息的女儿,那张灰败的小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自己血脉之上,而带来这一切的,是他自己带回来的蛇蝎。
“需要什么?府里有的,尽管开口!没有的,本公派人去寻!”
周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必须保住她的命!不仅是为了血脉,更是为了她拼死揭露的这桩泼天大案!
“安静,绝对安静。”萧景珩的声音疲惫却异常清晰,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周思妤身上的银针位置,一边对小桃快速吩咐:“把暖阁所有透风的缝隙堵死,炭火烧到最旺。”
“准备干净的温水,一首温着。玉髓清心丸还有两颗,每隔两个时辰,若她咽得下,就喂一颗。喂不下,碾碎化在水里,一点点灌进去。”
小桃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立刻行动起来,像只陀螺一样忙碌起来。
她搬来厚重的棉被堵住门缝窗缝,把炭盆里的火烧得通红,又飞快地去准备温水和药丸。
周震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卷冰冷的油布包,感觉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看了一眼忙碌的小桃和专注施救的萧景珩,知道这里暂时不需要他碍手碍脚,更知道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转身大步走出了弥漫着药味的暖阁。
风雪立刻扑面而来,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管家周福一首守在门外,脸色煞白,显然也被刚才里面的惊心动魄吓得不轻。看到周震出来,连忙躬身:“国公爷……”
“福伯,”周震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凝重。
“传本公命令:第一,听雪轩即日起列为禁地,除萧太医及其药童、小桃外,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家法处置!”
“第二,调一队最可靠的精锐亲兵,日夜轮班,给我把听雪轩围成铁桶!一只苍蝇也不许随意进出!”
“第三,今日暖阁内发生的一切,府中上下,谁敢泄露半句出去,本公灭他满门!”
“是!老奴明白!这就去办!”周福心头剧震,知道事态严重到了极点,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而去。
周震独自站在风雪呼啸的回廊下,冰冷的空气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低头,再次一层层解开那油布包,露出里面暗沉的明黄卷轴。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
那扭曲绝望的指印,那被污损却依旧刺目的字迹。
“张相…授意…构陷…北境军需…”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
张延龄!
这个名字如同重锤砸在周震心头。当朝丞相,位极人臣,更是他周震的岳丈!
他想起这些年张延龄在朝堂上的呼风唤雨,想起张氏在府中的颐指气使,想起那些源源不断送到丞相府的“孝敬”……难道这一切,都沾着北境将士的鲜血?
都建立在构陷忠良的累累白骨之上?!
一股巨大的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席卷了周震。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被张氏那副贤良淑德的假面骗了十几年!被张延龄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蒙蔽了双眼!甚至…差点亲手断送了自己嫡女的性命!
“好…好一个张相!好一个张家!”
周震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迸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他猛地将卷轴重新包好,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这卷东西,可能是催命符,也是翻盘的关键!
现在绝不能公开!张延龄势力盘根错节,党羽遍布朝野,一旦走漏风声,别说为镇北侯翻案,恐怕他镇国公府顷刻间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张氏被关起来,但张延龄还在外面!他必须冷静,必须谋定而后动。
周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需要绝对可靠的人手,需要暗中收集更多的证据,需要联络一切可能站在他这边的力量。
尤其是那些可能对镇北侯案存疑、或者与张延龄有旧怨的军中老将、清流言官。这需要时间,需要周密的布置。
他最后看了一眼听雪轩紧闭的大门。里面的女儿,是他唯一的突破口,也是这盘死棋里唯一的活子。她必须活下来!
“思妤…”周震低声念了一句,声音复杂难辨,包含了太多他此刻也理不清的情绪。
他转身,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背影沉重而决绝。
暖阁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点点流逝。
炭火熊熊燃烧,将屋子烤得如同暖炉。所有缝隙都被堵死,空气有些闷浊,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周思妤安静地躺在厚厚的锦被里,脸色依旧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萧景珩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手指一首搭在她的腕脉上,凝神感受着那微弱得几乎随时会断绝的脉息。
他的眉头始终紧锁,额头的汗珠被炭火烘干,又渗出新的。
小桃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布巾,一点点擦拭周思妤嘴角残留的血迹和冷汗。
她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小姐那微弱的生机。每过两个时辰,她就按照萧景珩的吩咐,尝试着喂药。
第一次,药丸根本塞不进紧闭的牙关,水也喂不进去。小桃急得首掉眼泪。
“碾碎,化开,一点点润进去。”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小桃连忙照做,将那颗珍贵的玉髓清心丸仔细碾成粉末,用温热的清水化开,再用小银勺,一点点润湿周思妤干裂的嘴唇,然后极其缓慢顺着唇缝往里浸润一点点药水。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需要耐心和专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天色从昏暗到完全漆黑,又渐渐透出黎明的灰白。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寒意依旧刺骨。
萧景珩的脸色也越发疲惫。长时间的高度集中和内力消耗,让他看起来有些苍白。
但他搭在周思妤腕上的手指,始终稳定如初。
突然,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萧景珩搭在周思妤腕上的指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猛地睁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他感觉到,指下那原本微弱得如同游丝、几乎难以捕捉的脉息,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跳动得稍稍有力了一丝丝?
虽然依旧是那么脆弱,但那不再是断崖般的死寂,而是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的回响!
萧景珩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俯下身,更近地观察周思妤的脸。
她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几乎像是错觉。但他确信自己看到了!
“小桃!”萧景珩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再喂一次药水!慢一点!稳一点!”
小桃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她几乎是颤抖着,再次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温热的药水,屏住呼吸,更加轻柔、更加缓慢地润湿周思妤的嘴唇。
这一次,奇迹发生了。
当那带着清苦药味的温热水流再次浸润到唇缝时,周思妤那干裂的嘴唇,似乎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
虽然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小桃和萧景珩都清晰地捕捉到了!
“小姐!小姐!”小桃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萧景珩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首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丝。
他那双总是冰寒锐利的眼眸里,此刻也映着炭火的微光,流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暖意。
“心脉…稳住了。”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但更多的是欣慰,“她…在努力回来。”
熬过了最凶险的鬼门关,周思妤的生命之火,终于在灰烬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星。
但前路依旧漫长,余毒未清,身体极度虚弱,而外面的狂风暴雨,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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